第五十一回 玉壶冰心(1 / 2)

忧黎眷 棠烨 2352 字 2020-12-27

云眷听着众人闲谈,也不插言,垂头默默用膳,只偶尔抬头见子成抓耳挠腮,时不时探头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他偶尔看向宣予,目光中满是催促之意,宣予也不理会他,低眉浅笑,只管斯文用膳,子成更是郁闷。

眼见在座诸人渐渐停箸不食,朱微抬手,命侍女撤下众人案上蹄花、醉鸡等荤腥之物,只留甜糕小点。按照待客惯例,之后要上膳后茶饮。云眷见席上诸事精美,料想茶饮也必风雅有趣,尤其看到子成双眼精光闪亮,便知这茶饮应是非常之物。

少顷,几名侍儿捧着红漆托盘鱼贯而入,云眷面前案上放了一只碧沉沉的青瓷盘并几只白瓷小盏,盘中是一幅冰画,冰本透明,青瓷盘得其一映直如青玉般晶莹剔透。冰中有莲叶、荷花和两尾小小锦鲤,莲叶与荷花颜色、纹理与实物别无二致,想是以真的花叶裁剪而成,只是比实物小了许多,鱼是胭脂红色,形态灵动,碧波锦鲤,相映成趣;白瓷小盏中分别盛了梅汁、豆沙、蜂蜜、乳酥等物。

盛夏时节用冰块消暑者非富即贵,云眷也曾宴上饮冰,但最多是如梁垣府一般雕出形状或佐以时令鲜果,如此吃法还是头一遭见,花费倒在其次,单是这份巧思便实在难得,抬眼看朱宣等人吃法,心知所料不错。

刚拿起汤匙,子成便跑过来问:“姑姑,子成与你同席可好?”云眷点头,温言笑道:“甚好。”

子成也不使唤旁人,自己来回两趟将冰盘端到云眷案上。那案甚宽,两人同席并不拥挤。子成凑过来看,道:“姑姑你的冰盘真好看,有碧波、青莲,还有锦鲤,倒像我见过的那幅碧波锦鲤图。”

云眷愣了愣,奇道:“这还不一样么?”探头见子成那份是白瓷莲花盏中堆了一座小小冰山,冰山晶莹剔透,山间凝结着一颗颗青梅、樱桃、还有不知何物雕成的金色与银色的元宝、铜钱,不禁摇头笑道:“你这是一座宝山啊。”

子成得意非凡,轻轻道:“那三位师父、爹爹和予叔叔只有冰山,没有这些花巧心思,只咱们两个有哦。不过你的这幅画虽然好看,可不及我的分量多。”云眷凝神看看最近的永华和宣予,每人案上果然只是一座小小的素白冰山并几个瓷盏。

子成道:“姑姑你吃过么?你看我。”拿起汤匙舀了梅汁等浇在冰山上,迫不及待挖下一块塞入口中,眯着双眼,不住颔首而笑。云眷端详着自己盘中的冰画,轻轻笑道:“这么美,我怎舍得下口。”拿起汤匙,蘸着鲜红的梅汁在冰上空白处轻轻涂抹,梅汁很快冻住,云眷又舀起乳酥填入其中,那乳酥是牛乳兑了酥油,本呈半凝固状,被冰一冻便凝结成块。

子成凑过来看,见梅汁画成五瓣梅花,梅花近蕊处涂了白色乳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云眷随口答道:“这是胭脂妆下玲珑心。”子成眼珠转了一转,拿过她汤匙舀了一勺乳酥,在她盘中随手勾勒,不圆不方,问道:“这是什么?”云眷道:“这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子成一愣,哈哈而笑。

其余五人被他们笑声吸引,都往这边看。朱微打趣道:“我这儿子小时候只喜欢赖着娘亲,再大些天天往他予叔叔家跑,对他比我这亲爹还热络。现下好了,有了这个姑姑,爹爹越发要往后靠了。”安无等人哈哈大笑,云眷垂头微笑,子成不好意思,轻轻挠了挠头。

盘中冰画本薄,又大片摊着,融化极快,云眷浇上梅汁等拌料,入口淡淡清甜微酸。她素不喜甜食,孰料这一幅冰品却是很对胃口。眼见子成那座冰山仍是山峦形状,他在冰山一侧挖个洞,将汤匙伸进去笨拙地挖铜钱元宝,早无昨日初见时的老成之气,显得甚是可爱。

众人谈谈笑笑,兴尽方散。朱宣三人礼数周到地将众人送出门去,来时车马已在门外候着。

云眷临登车时子成过来扯扯她衣袖,问道:“这几日姑姑闲暇否?”云眷想了想道:“还有些用物未及采买,何事?”子成嘟嘴道:“想让姑姑在此地多盘桓几日,子成想讨教一二。”

朱微道:“成儿,姑姑与众位师父还有事要忙,你不可过多打扰。”云眷见他对自己颇为依恋,想了想,柔声道:“我在此地还能停留两日,等我办完事情去找你,乖。”言罢拍拍他肩膀。

宣予忽道:“云眷师父,一别经年,明日若有闲暇可否帮我制盏花灯?成儿一起来,你也有份。”未等云眷开口,子成很是欢喜,看了父亲一眼,虽不敢多言,但是悄悄摇摇她衣袖,满是期待。

见云眷犹豫,安无朗声道:“明日去吧,看了那几家店面我已有打算,你们同窗数载,多年不见,聚聚也是好的。”云眷微微一笑,正式应下:“那明日就打扰师兄了。”言罢登车,各自分手。

第二日,辰正时刻,子成随车而来,候在厅堂,云眷早已用过朝食,装束完毕,见有人通报便下楼去。朱微行走江湖多年,久历风霜,家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在商道上打拼而来,因知创业不易,守成更难,膝下只此一子,教导不免严苛。子成自小便被他带着四处奔波应酬,小小年纪,却老成持重,少了少年人的活泼淘气,难得这次随父亲应酬与云眷投缘,父亲也不阻拦,反而乐见其与众位师父亲近,少年心性便跑了出来,到了车上也扶着云眷一条手臂,直似孩提时代依赖母亲一般。

马车停在一处,云眷下车抬头,见匾额上书“忘忧”,此处僻静,隐有人声,似是与茶楼酒肆相背而建。不待人进去通报,子成熟不拘礼,全无做客的自觉,拖着云眷衣袖便往里走,刚过了照壁便见宣予迎出来,将二人让进花厅。

子成坐不住,向宣予告知一声便去他书房中寻明纸,又差人去批竹枝、打浆糊,偶尔听到他在回廊中扬声寻人问话或差遣调派,云眷不禁莞尔。

二人对坐饮茶,宣予执壶为她续上,轻轻问道:“一别经年,云眷师父可安好?”

云眷捧茶,沉吟片刻,道:“我若说尚可是否显得太过敷衍?”

宣予微笑颔首,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