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畏威怀德(2 / 2)

忧黎眷 棠烨 2017 字 2020-12-27

云眷一笑,点头嘉许:“你心细如发,考虑周到,甚好。”

“云眷师父谬赞,弟子只是尽微薄之力。”说罢告退离开。

云眷想到当日安无所言,摇头苦笑。

翌年初夏,暴雨肆虐,山体坍塌,故老相传上次山洪有如此之势距今已逾一甲子。

别院建在半山腰处,未能幸免,所幸昔年逆王建行宫时不单着隐士看了风水,且请了垒堤筑坝名家建了外围院墙。暴雨虽肆虐多日,只山顶处泥土松动,有几块大石顺山体而下,因坡度缓和,大石落下时又被淤泥所阻,到别院界墙外已近似强弩之末,只砸了一处界墙并三间闲置屋舍,损毁比预料轻上许多。

正平派弟子来别院传信,道掌门令两院掌事师父各自计算损毁,将所需清单列出,不日外出采买。

传信弟子来时云眷恰在一旁,待其传完掌门口谕,顺口问道:“书院那边如何?”

那弟子答道:“扶芳园三排屋舍被掩盖,淤泥过膝,怀修园因树高林密,阻住了砂石,泽儒馆屋舍坍塌大半。因是在白日,且未逢休沐,弟子都在课室或剑堂,目前所知只有几名轻伤,弟子出门时正平师父正在清点人数。”众人闻听并无重伤与丧命,稍稍放下心来。

扶芳园与泽儒馆分处西北东北两角,均是弟子居所,怀修园在书院正北,是供弟子游玩的景观园林,书院建于山阳,三园并排,北倚忧黎山体。书院靠山处坡体较陡,泥土伴砂石而下,怀修园因枝繁林茂且占地甚广,树木大都根深叶茂,对砂石颇具阻力,故而亭台虽毁,也未再向前波及释戈塔,扶芳、泽儒两园因屋舍众多且均已年久,加之绿植不若怀修园稠密,反而受灾最重。

安无派弟子请诸位同门议事,想起刚才那名弟子言道因弟子房舍损毁严重,正平禀明掌门后放了两月长假,近处弟子先回家安置,家在远处的弟子留下,帮忙打杂。思及此处,便也提议休假两月,近处弟子可自行归家,别院重建时日不长,灾情轻微,所需时短,余下众人可随时赶赴书院帮忙修葺。

自上任山长告老,镜封便着安无全权处理别院事宜,加之他为人公正,从无偏颇,提议一出,自无异议。

当下安排了轮值,每日众人分一部分在别院督工、打下手,余者皆去书院帮忙。另安排了云眷与自己离开数日,随同正平等人去采买器皿、摆饰,另请匠人铸剑以供弟子习练之用。

第二日,天光初现,微风犹凉,云眷会同安无到山下车马驿候着正平与永华,四人聚齐后一路策马向南。云眷曾问安无去何处采买,安无只是笑笑,道先卖个关子,到时自然知晓。

四人疾驰了一阵,眼见天渐渐热了,便商议找个茶棚歇脚,也让马儿休息。四人出来甚早,朝食来不及用,此时便取出干粮配着凉茶边吃边聊。

云眷知道正平对自己素有心结,自己也是能少见便少见一次。但是这同桌而食总不能将师长视若无物,便在大家说话时偶尔插一两句。安无带她出来固然是因为她协管院务,心思细密,可补己之不足,也有磨练她之意,此时见她硬起头皮小心翼翼相陪,心中不禁暗笑。

忽听得她问了一句:“弟子记得正平师父除剑术外于修屋补漏最是擅长,在两院中也是屈指一数,这次您若离开,有谁能督工?”

正平倒也和蔼,捻须笑道:“书院中房舍损坏严重,要查漏补缺也得先把断壁颓垣清走,咱们最多七日可回,现下这几日我还派不上用场。”

云眷数次见他均是严厉对己,未料今日会如此和颜悦色,心中很是宽慰,又因正、安、永三人均是自己前辈,当下跑腿端茶取水更殷勤了些,连带觉得沿途风景甚美。

如此快马驰了一日,四人到了一个小镇,小镇就叫铁匠镇,顾名便可思义,小镇中铁匠手艺必是好的,镇子甚小,不过百十来户人家。正平道若去城中还需向南翻过一座小山,马不能行,最少有一个时辰脚程,时辰不早,不如在此投宿一晚,明日早些出发,众人应了。

四人去客栈投宿,镇上只此一家,很是好找,放了行囊,寄存了马匹便出门而去。正平熟门熟路地带着三人来到一家铁匠铺,交了兵器图样与采买单子,又做了诸般吩咐。安无游历之时也曾寻访名匠、细究百艺,永华之前来过,只有云眷初次得见,看得入神。

正平倒也耐心,与铺主人招呼一声便带三人去了后院,后院小到斧剪锅铲,大至刀枪剑戟,凡需磨练锻造之物无不具备。眼见云眷如同乞儿入了琼林境,正平或执刀剑或持锅铲,为她讲述打磨诀窍与锻造技巧,便是安无也听得连连点头,深觉不虚此行。那铺主人笑道:“老哥哥,照你这讲法,这几位都能出师了,可不是要抢我的饭碗么?赶明儿我可要打个铁饭碗供起来。”众人闻言均是一笑。铺主人又对安永云三人道:“老哥哥这十余年把我的手艺学了个十足,他呀,就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命。”云眷听到此处对正平佩服得五体投地,加之这两日正平对她加意照拂,心结尽解。

天色暗下,四人回客栈用夕食。这小镇民风淳朴,居民大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夕食过后人声便渐渐稀少。云眷本想出去走走,恰巧此时起了一阵狂风,沙飞石走,只好闭门不出。因从未连续赶过如此远路,很是疲倦,早早洗漱便即睡下。

睡了不知多久,醒来后伸伸手臂,感觉疲乏已过,又躺了片刻,再无丝毫睡意。月光透窗而来,在床前地上映出扇扇窗格。云眷侧卧在床榻上,看着窗格入神。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碌碌半生,我也有离恨之苦么?

如此月夜,终究不忍辜负,轻轻打开窗扇,果见明月清辉,树影摇曳,伴着凉风习习,似真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