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不速之客(2 / 2)

忧黎眷 棠烨 2233 字 2020-12-27

云眷看他这一笑直似雪融冰消,忆起同门说江湖事,江湖传言薛公子杀人如麻,死者尸身不留痕迹,便似用了邪术一般,无法从死者伤痕推断其招式路数、武功深浅。也曾有人剖开尸身解迷探秘,有的是内脏破损,似被重手法震死,有的是肝胆俱裂,似是活活吓死说法不一,传来传去,薛公子便如妖魔鬼魅一般。

她素知三人成虎,传言自然不可尽信,但是面前的阿薛与江湖传言似乎天差地别,诧异之余又觉好笑,眼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索性把食盒提来,取出清萧备下的甜糕酥果,摆了满满一桌,道:“我手不方便,你自取吧。”

门被重重踢开,二人回头,是广涵去而复返,带着两名弟子,长剑出鞘,后面站着安无。云眷愕然起身,不知该如何解释,阿薛也站起身来后退,背对着空屋角,面朝众人,一脸防备。

待看清楚屋内情形,未等安无说话,广涵冷冷道:“原来你二人早有勾结,白天做戏瞒过众人,此时终于露了马脚。云眷,你与临城书院勾结图谋师门,我这可不算冤了你吧!”

云眷心下焦急,只听得安无师父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云眷字斟句酌道:“广涵师姐,薛公子来给我送伤药而已,若是勾结,我何必非在书院这么显眼的地方。安无师父,你信我,我与他今日才是初见,何来勾结一说。”安无点头,见桌上满是吃食,再看阿薛,趁着几人说话,手中捧了一个竹盒,梅子干吃得正欢。

广涵见此情景,全然不信云眷所言,若非故交好友,相交甚深,岂会白日才性命相搏晚间便把酒言欢,思量眼前情形,自己出手难以将对方拿下,森然道:“安无师父,你身为掌事师父怎可如此是非不分?云眷,你就等着跟掌门认罪吧。”愤然还剑入鞘,带了两名弟子离开。

阿薛吐出一枚果核道:“云眷师父,你这位同门怎么如此是非不分?白天看她还有两分气势,是个人物,孰料”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枚蜜饯,大摇其头:“只会跟自己同门发狠,我名声不好她便不与我交战,只对着那没用的戚槟下手,外强中干。”

安无忍无可忍,他知云眷向来有几分书呆子气,不管对方是谁,先从礼起,后未必兵,处事着实绵软了些,但也从未见过如此托大的对手,白天叫嚣着杀上门来,晚间便迤迤然登堂入室大吃特吃,眼见被己方数人围住,仍是吃得开心,损人毫无顾忌,估计不单是艺高人胆大,想来还缺心眼到了家。当下皱眉言道:“薛公子,你也算是江湖中一号人物,这样明目张胆闯入忧黎,显是没将我派放在眼里。”

阿薛拿蜜饯的手停了停,愣愣道:“我不是明目张胆,我穿夜行衣了,偷偷来的。我就想给云眷师父送疗伤药,我蜜饯好吃。”

安无久历世情,阅人无数,知他此言不虚,也知他不明其中利害,无奈苦笑,耐心道:“但你可知这样会给云眷找麻烦?她平白落一个勾结外敌的罪名。”

阿薛闻言手足无措,讪讪地把蜜饯盒子放回桌上,掏出绢帕擦擦手指,伸手去取那瓶药。

云眷看他垂眉叹气,心中不忍,忙伸手拦住:“这药我收下了,多谢你费心想着。”一边笨拙地将桌上的两样甜糕果子收好,递给阿薛,道:“我这没什么好东西,这些零嘴我就借花献佛,权做谢礼吧。”

阿薛笑笑,欢欢喜喜收下,搂在怀中,回身向着安无轻轻点头,戴上风帽,也不多言,远远去了。

安无长叹一声,道:“等掌门回来怕有麻烦,你心里需得有数。这阿薛在江湖上名声甚恶,以后还是不要见了。”

云眷垂首,漫不经心地收拾着桌上零零散散的盒子纸包,轻轻道:“江湖传言也不可尽信,我看他举止透着几分天真,心地纯良,不像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与他人不同而已。此刻他已非临城书院弟子,想来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安无思索片刻,点头道:“或许因着什么缘故被朱夫子招揽了来闹了今日这一场,还功败垂成。”忽地想起一事,道:“你怎知他弱点?”

云眷道:“江湖传言皆道他杀人不见血,比武争胜之时他用的兵器是竹笛而非寻常利器,显然他不是不敢杀人,我猜他只是不想见血,或者说他怕见血。今日凑巧我被竹笛切口所伤,他看那竹笛上沾了血迹便远远扔开,满脸厌恶之色,我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家中四叔曾对我提过一桩异事:数年前外放时听闻有奇人异士避世而居,他慕名拜访,带去的拜礼被当面拆开,可直接入口者一概退还,酒非自酿不饮,饭非亲做不食。四叔才一起身,那位异人便用细布擦拭桌椅,又提了清水冲洗地面,似乎深惧污秽,急于除之而后快。四叔在任上三年,二人终成至交,但是每次四叔也只得在屋外木椅上闲坐片刻,从未入室为客。我看那薛公子衣履光鲜,尘埃不染,想起那位异人,便想碰碰运气而已。”

安无摇头道:“可是如此利刃加身,未曾伤敌先伤自身,你太胆大妄为了。”

“古人有云: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书院是我安身立命之地,我技艺浅薄,尽力而已。不过我猜,如果今日比试输了,安无师父想必也有后招吧?”

安无伸手指着她笑道:“果然瞒不过你去。比武之前朱夫子自说自话,赢了便要将书院学田划归临城,我可未曾答应,今日比试只是弟子间切磋技艺而已。何况若真输了,我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大不了将他们围殴一顿。临城书院趁我派空虚之际纠结旁门左道来犯,我们还不许奋起抵抗么?若说以学田为彩头比武争胜,双方可立有字据?所谓口说无凭,学田不过是他们生事不成寻的借口而已。”

云眷听到此处已是捧腹大笑,与安无师父相识多年,只见他风趣斯文,处事随和,从未想到也有如此无赖的一面。笑过之后随即明白其用意:若真到了这一步,安无拼却自己名声不要,也会护住书院私产,不容他人染指。何况此时众位尊长不在,安无即使言而无信也只是自己私德有亏,不会污了掌门清名。再说临城书院乘人之危又何来君子之风?倒底是自己年轻识浅,处事太过生硬极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