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洑接过弟子服便随众游园,领头的师兄边指点方位风景边介绍书院概况。因弟子众多,游园便分散开来,每两组由一名师兄或师姐带领,一路上会偶遇其他游园的弟子,众人脸上均是兴奋好奇之色。
因书院占地甚广,领头的师兄只挑要紧的授业、习剑处带众弟子走了一遍。书院分文武两部,招收弟子均考较六艺,但因“御”难习,近年来招收弟子时文部逐渐偏重于礼乐书,重礼乐教化;武部偏重于礼射数,重仗义行侠、锄强扶弱。无论文武,皆以德为先。故而文部名曰“修德院”,武部名曰“明德院”。修德院含长郁堂、芃斐阁、彣彧馆;明德院有演武堂、试剑厅、同散堂。另有道业、垂衣二堂为书院议事、年末大试所用。
一路行来,但觉灰瓦绿树均是一个模样。无奈之下,柳洑只留心了演武、论剑两处厅堂、膳堂和女弟子居住的扶芳园。其余一时半刻用不到,倒也不急着熟悉。
略略走过一遍之后,将交巳时,大家各自散了。柳洑去用完朝食便回了住处,试穿弟子服,不合身处动针线稍加改动不提。
第二日起便开始课业,每日柳洑与九位同门均着了弟子服,或习学规、礼法、算经或练功打坐。据传忧黎祖师深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故而弟子入门后并非从一师而止,每项课业均选此项中佼佼者教授,授业师父依据资历深浅分为冰蓝与湖蓝服色,弟子服色靛青,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意。大家天天课业在一处,又是年纪相仿的少年人,如此数日后,柳洑与九位同门也渐渐熟识,同门中以葛柏风最长,且论人情练达无出其右,课业相关的杂务便由他一肩挑了,其余众人眼见柳洑一脸稚气,又是唯一的女弟子,也不细论年纪,均称柳师妹。
一日,算经讲完,师父才离开课室,葛柏风便通知各位同门同散堂招收新弟子。忧黎自祖师创派起便为江湖帮派,后改为书院,数十年前,某位武弟子为报国从戎而至高位,向朝廷请旨后将书院改为官办,并划分了学田,故而忧黎书院范围除了书院占地,还有朝廷拨给的学田。昔年某任掌门心慈,游历时每见了无处可去、无路可走的孤苦百姓便指点其投奔忧黎,将学田分出去种植,依天时年景收钱粮为租,丰年多些,灾年减免,年头一长,孤苦百姓在此安居落户,山脚下便渐渐人丁兴旺起来,因此处气候宜人,地势颇佳,年积月久,书院日益富庶。
忧黎自创派以来一直奉勤尚俭,书院内厅室堂楼均由弟子打扫,院中弟子配发的寝具、食器均为素器,弟子可根据兴趣涂鸦,书院内也鼓励弟子丹青笔墨,绘制游廊窗扇厅堂屏风等,更选了其中出类拔萃者归入一处,修德院中为彣彧馆,明德院中便是同散堂。摆件器皿所绘之图虽非大家手笔,却也别有一番意趣。书院两年一招新弟子,同散堂便也随了这年份,每两年便招收新弟子,给堂内的摆设加个巧思,丹青添个新样。
柳洑对同散堂也有耳闻,抱了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记下葛柏风说的时间,收拾了书本便与楚、苏两位同门去膳堂用夕食,无巧不巧,刚刚入座身后有位弟子脚下不稳,一盆热汤没端好,直扣过来,秋初时节衣衫本不厚,柳洑只觉后心一热,背上汤汁淋漓,无奈之下,只好与两位同门告辞,先去居所换了衣衫,再赶往同散堂。
这一耽搁,已是薄暮时分,柳洑依着记忆走,入门半月有余,当初的路示牌早已撤去,只觉眼前砖瓦树木似是日常见惯的,又似从未见过。待到灯火阑珊,更是一片茫然,越走越是偏僻,偏巧见不到人,如同陷入一团迷雾柳洑越走越是烦乱,索性在一处树枝旁坐了,等有人经过。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全暗,好容易看到前方有个模糊的人影经过,赶忙拦住了对方问路。对方先吓了一跳后再细细辨认了柳洑的服色,确认了是本门弟子后道:“已交亥时,师妹还是回住处吧。”柳洑闻言无奈,顺着对方指的方向回了住处。
第二日便听说经过简单的考较葛柏风入了同散堂,给堂中的执务师兄打下手,专司运送字画、食器、摆饰等。此后两月匆匆而过,柳洑每日除了去课室听师父讲课、习剑,偶尔在夕食时分会溜下山,买些小吃边走边逛,偶然间发现了一家书坊,诸子百家、古圣先贤齐备了不说,简画字帖、奇闻杂记、稗官野史更是应有尽有。柳洑平时爱好唯有看书,在家中翻遍四叔的书库,正恼恨喜欢的书不能全带来,这下算是得了好去处,每日完成课业之后便是找书看,看完便换,读书之勤之深比课业可尽心多了。本门武功入门基础重在轻功和剑术,因是外门弟子,轻功只传授了简单吐纳与提纵法门,柳洑成日在书院与书坊间奔来奔去,轻功步法倒是颇有进境。
转眼已是入冬时分,这日,柳洑袖了一卷书离开居所,但见满目枯枝败叶,顺着青石板路慢慢走,想寻个避风处。才路过一片枯树林,就听到剑刃划空之声,循声走去,见是葛柏风在练那套新学的凌云剑法,这套剑法讲究去势潇洒飘然,再辅以本门轻功步法,挥洒自如中有凌云之态。葛柏风虽然轻功未练到家,步法不够轻灵,但方位拿捏准确,招式挥洒间已颇得剑意,可比自己练得好多了。
柳洑扁了扁嘴,垂头往回走,葛柏风已经发现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收剑放好,喊了声柳师妹,柳洑只得回身,背了手,笑道:“葛师兄,不好意思,扰了你练剑。”葛柏风笑笑,问道:“柳师妹,看书怎么不去书室,来这里吹凉风?”柳洑讪讪笑道:“闲来信步而已。”葛柏风奇道:“此处有什么好景致么?”忽然绕至她身后,抽出书,见是一本《爪哇偶记》,料想应是山脚书坊赁来,温声道:“这空闲,用在习剑上不好么?偏看这种杂书。”见柳洑双手紧握着裙侧,显然窘迫不堪,转过话题,问:“你愿不愿入同散堂?”
柳洑很是意外:“同散堂不是已经招过人了么?”
“前些时日执务师兄问我今年新弟子中有无人好诗词喜杂记,欲补一人,我看柳师妹倒颇合适。”扬了扬手中书示意,笑笑还回。柳洑忙接了书,藏入袖中,摆了摆手待要推辞,听葛柏风皱眉喃喃而叹:“一晃数日,我竟忘了,明日就要回话,这可怎么好?唉”
柳洑愣了愣,道:“要不明日我去试试吧,执务师兄若不满意不要我便是,总能让葛师兄交差。”浅浅一揖,抓紧了左袖,垂首离开。葛柏风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暗笑了一会,仍去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