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院里总是不太平,夜半时分常听见女人哭泣的声音,弄得人人心惊胆战。也不知从何时起,哭声消失了,等人们回神想起时约莫也就三日前的事吧,夜里凄惨的哭声变成了渗人的笑声。
大概维持了一盏茶的时间,笑声就停止了。
可也是从那时候起,府里的颜妾侍变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唯唯诺诺任人欺负了。
“你还打算待多久?麻烦你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
站在屏风前的男人是仲羲,而他此刻眼神阴沉地注视在在梳妆镜前涂抹的年轻妇人。
他出现在晦气宅院的原因是为了从眼前这个叫颜芳菲的女人手中取回铃铛。
不,更准确而言,真正的颜芳菲已经死了,而眼前这个女人只不过是借助附身存活的怪物。
仲羲一向不待见这种完全没有自我的存在。
这个家伙,不仅没有名字,甚至也没有脸。
女人刚得到身体的新鲜感还没有褪去,她热切地注视着铜镜里的面容,即使算不上大美人,也能令她开心好几天。她稍稍有些干瘪的嘴唇放开那张鲜红的胭脂纸,立刻为她略显苍白的面容增添几分娇丽,她有些遗憾道:“这张脸最多只能算俏丽,倒真比不上我自己做的脸啊,可为什么我还会这般喜欢呢?”
“我不想猜测你的心思,我更不喜欢你忽视我的问题!”仲羲渐生怒意。
颜芳菲转过脸回眸望着他,尽显风情的朝他邪魅一笑,“做事太心急可不好,怎么说也得等我帮她完成心愿才是啊。”她指着镜子里的人说道。
“希望你遵守承诺。”
颜芳菲:“风老爷花重金请的戏师今日便要到了,所以我必须出席家宴。”她挑选了好几件衣服,却没一件令她满意。“凡人的衣服不是花哨就是厚重,就没一件适合我穿的吗?”
仲羲:“这段时间切记好好扮演风少爷的小妾,千万不要露出马脚,若你出了事我绝不会救你。”
“哼,真仙居的人都和你一样无情吗?”
“轮不到你来操心!”
门外丫鬟道:“二夫人,您换好衣服了吗?我们该去前厅了。”
颜芳菲扬声道:“再等等,马上就好。”
“……”
丫鬟默不作声地退下了,片刻远处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对话声传来:
“怎么,那女人还没收拾好?她真把自己当正堂了不成?什么东西啊,还要我们一直候在外面等她。也不知她又作什么妖呢,妆容画得再美又如何?还不是不受少爷待见!真是个贱皮子,前些日子怎么没直接疯掉算了……”
一顿絮絮叨叨的怨恨似的诅咒的话语在门外响起。
“好了好了,别说了……要是被她听见可就不好了。”
“听见又怎么了?她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好听点是个妾侍,说得不好听还不如我们这些下人呢!”
“……”
“谁叫她整日存着坏心眼,前些日子还把少夫人的孩子弄掉了。她这么作孽,迟早老天爷会来收拾她的!”
“诶?这事是真的吗?”
“当然了,你还不知道吗?上个月她的孩子也掉了,都六个月了,听说还是个男婴。”
“……这事我听说好像是……少爷做的。”
“瞎说什么!这就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是她活该失去骨肉!”
“是吗……真看不出她心肠这么歹毒。”
门外俩人说话时离得并不远,他们将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颜芳菲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问道:“你的心在痛吗?都已经死了,为何还要痛?”
仲羲:“她的心愿就是想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对吗?”
“嗯。”她微微一笑。
仲羲叹气。
还是来晚一步。
若仅仅是报仇,他倒也可以帮助颜芳菲,事后自然能收回铃铛回去交差。却不料陡生变故,被眼前这个家伙先一步占据了颜芳菲的身子,他们既然已有交易,而铃铛许愿的效力又还在……这下事情变得棘手多了。
“她想报复风少清?”
“也许是风少清,也许是整个风府也说不定。”在她看来颜芳菲的死,整个风府都功不可没。
那些冤枉、陷害、逼迫,通通都是害死真正的颜芳菲的证据!仅仅报复风少清一个人也太无聊了,何不干脆好好“报答”每一个人,为她所受的一切做一个了结呢?
仲羲大致猜到她想做什么,于是道:“世间因果全系爱恨,有爱才有恨,想必颜芳菲只是想让风少清尝到恶果而已。”
“那我是不是应该让风少清下地狱去陪她,还是……让他每日每夜生不如死的活着好呢?”
“随你。”
颜芳菲毫不避讳仲羲,径直换好衣服就推门而出了。
仲羲看着那扇门在眼前缓缓合上。
旁边的窗户忽然打开,一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从外面爬进来。
唐渚千辛万苦地爬进屋之后,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完全可以钻门进来,何必非要大费周章地从窗子爬进来啊。”仲羲严重怀疑他的智商。
唐渚脑子一顿,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为何他刚刚没想到这个?!
为了避开这个尴尬的话题,唐渚清清嗓子转移话题:“这个假冒“颜芳菲”的家伙是谁啊?她不会搞出大乱子来吧?”
“担心她之前,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什么意思?”唐渚懵。
仲羲:“你要是再不赶回真仙居,恐怕真气一泄,又要变回无法动弹的纸人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担心啊!我早就收回楼篙的铃铛了,就差你这边了,谁知道过来一看你居然还磨磨蹭蹭的,看得我都快急死了。”唐渚不高兴道。
“我也没想到面女居然会上了颜芳菲的尸身。”
唐渚震惊不已,“面女?!就是传说中的半妖无颜女?”
面女——
妖异体质,常年混迹人间。自诞生便没有脸,无人知晓他的性别,皆因他长发拖地,才被世人流传为女子身。她生有一双巧手,可画千张面相,每一张都是绝世美人,每一世都用妖媚的容貌魅惑他人。
唐渚:“面女怎么看上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仲羲斜睨他,“你不也附上纸人的身体了吗?”
他轻蔑的眼神里满是嘲讽,分明说:别人附在尸体上又怎样?好歹也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身子,总比你好,连个尸体都不如!
“纸人怎么了?本大爷就是喜欢这身体!”唐渚说道。
以往一提这事唐渚就像炸毛的猫一样,这会儿怎么不再生气了?
“我现在能吃能喝能睡能跳,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反而多了一项死不了的技能,这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你好像说漏了一项技能。”仲羲说道。
“什么?!”
“轻轻松松一捅就破。”
“……”唐渚内伤了。
风雨欲来,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颜芳菲”可谓是地狱恶鬼,来向欠债之人讨债了。
风府家宴其乐融融,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聊着。
直到颜芳菲走进来后气氛明显变了。
“她怎么还有脸来啊?”
四座窃窃私语。
风老爷抬眼瞟了她一眼,说:“既然来了就入座,站在那里作甚?难不成还要谁来请你吗?”
颜芳菲不惊不怒,微微伏低,随后自顾自坐在加在风少清身边的座椅上。她入座后,先是打量了身边这位名义上的夫君,才转过眼看了看他左边那位正室,哪想恰好与那位正室四目相对。
宁湘竹对她笑了笑,道:“颜妹妹,没想到你今日居然会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