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阮柔忍不住恍惚了一下,“相爷……此话何意?”
闻延看着她,复杂的眸色中映出她那张清丽动人的小脸,半晌也只说了三个字,“没什么。”
他垂下眼捏起一块枣泥酥递到阮柔的手边。
阮柔怔了一下不由皱起眉头,“相爷不吃,难不成是怕我下毒?”
她说着还咬了一口以证自己的清白。
闻延想得自然不是这个,他抬手在阮柔头顶揉了一下,又耷拉下眼皮去看她手里的枣泥酥,沉声道:“喂我。”
“啊?”阮柔有些懵了,合着刚才这人的意思就是让她拿着喂他?可自己还咬了一口……
她看着那块已经残缺不全的枣泥酥,尴尬得有些说不出话来,“那个……这块我吃过了,我再给您——”
阮柔说着便要将手里那块被咬过的换成另一个,谁知手还没捧着那碟子,便被那人给握住了手腕。
闻延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手上的点心送到了自己嘴边,“不用,就这块。”
眼看着那人在她已经吃过的枣泥酥上又留下了一圈新的牙齿印痕,阮柔忍不住回想起昨晚在小厨房被这人强行喂食莲蓉饼的场景——
“相、相爷……”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掩住了嘴。
宽大的衣袖将她的下半张脸都给遮挡了起来,只剩一双灵动又满是惊讶的杏眸朝着闻延眨了眨,像是在他心上撩拨似的。
闻延笑了一下,“夫人喂得果然更甜一些。”
阮柔这会儿已然小脸红扑扑的。她虽不是第一次被闻延这般“调戏”,可到底还是没到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地步,现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好方才将桑止与桐离都遣了出去,不然该又是另一番的尴尬了!
她这般想着都不敢再多看那人,慌忙将手里的枣泥酥又扔回了碟子里,指尖死死捏着帕子缩在宽大的衣袖中。
这样局促不安的阮柔落入闻延的眼中便是如同慌张得不知所措的小猫咪一般可爱,他忍不住便想多看几眼,将方才的烦恼都抛掷脑后。
阮柔也是被他盯着看得慌乱了,只想着寻个话题缓解尴尬,便问了一句:“相、相爷今日为何动了怒?”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眼下本来就不该提及此事,这不等同于是在火上浇油吗?
她本想着解释一下,却不想偏偏嘴比脑子快了些,又蹦出了一句:“可是与陛下闹得不愉快了?”
那一刻,阮柔恨不得将自己从书房里给扔出去。且不说她一个女子不该过问朝政之事,这眼下闻延的怒火方才熄了那么一点她又要给挑起来,便已非明智之举。
她这会儿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张着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只得一脸无奈地望着那人眨巴眨巴眼。
提及此事闻延确实心情不悦,毕竟李修虔对他态度这般冷漠的情况已有多年未曾发生了,更何况还是因了杜鸣乔在其中乱做手脚。
被自己的棋子摆了一道的感觉任是谁都好受不了,可他这会儿也不会迁怒于阮柔。
“没事,”闻延垂眸朝她扯了扯唇角,“别担心。”
本来还以为会被这人下头盖脸臭骂一顿,即便是不会被骂也该是被冷着脸赶出去,谁知闻延反而是这般温柔地哄她,着实意外。
阮柔恍惚了一下,不安的心渐渐稳定下来,像是有一股子暖流淌过一般,变得软软塌塌。
“相爷……”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怔怔地望着他,总觉得这几日的闻延有什么不一样了。
见她一直这么望着自己,闻相爷心头的烦躁又少了几分。
他轻捏了捏她的小手,“帮我研墨,可好?”
她微怔片刻,对上那人一双含笑的眸子,笑着点头答应,“好!”
若说宫里的氛围压抑且沉重,阅宸宫当属最首。
只不过阅宸宫的压抑也只因了皇帝操劳政务,而览瑞宫内令人透不过气来,却是因了皇后娘娘那始终沉着的脸色。
“娘娘,您多少吃些东西罢。这次陛下命将军远赴南境,将军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了,让您莫要担心。”芯然是温姝的陪嫁侍女,与主子的关系自然密切,这会儿也只有她敢去劝。
温姝垂眸盯着手里的那枚玉佩,那是她出嫁前父亲送给她的,这么多年了,温贺明常年征战在外,他们父女二人能见上面的时刻少之又少,每每思念父亲,她都是靠着那枚玉佩挨过来的。
这会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如何能不担心,父亲年岁大了,这才歇了不到半年又要远赴,即便是骁勇善战,也终是经不住年岁的考验……”
温姝说着紧紧捏着那块玉,指尖都泛了惨白的颜色,“他又如何不知晓这一点?不过是小小安犁来犯,何须让堂堂大将军亲自带兵讨伐?分明是故意的。”
芯然自然是听出了主子这话里的“他”是指皇帝,忙劝慰道:“娘娘莫要多心,听闻安犁国这几年韬光养晦,已是不容小觑,陛下派将军亲去,自是有道理的。更何况,此次镇压安犁军是大功一件,将军领了这功不也是有益于咱们将军府么?”
“你懂什么。”温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陛下虽是良善仁厚,可他身旁到底还有个最会搬弄是非的闻相爷。将军府与相国府向来不合,眼下父亲立的战功越多,越会引得闻延的记恨,届时挑起陛下的疑心。你还以为这是好事么?”
“这……是奴见识短小。”芯然没敢再说话。
她到底只是个奴才,目光不及主子长远,本是想着替主子解心宽,这会儿倒是帮了倒忙了,自然是不敢再胡乱说些什么。
温姝倒也没怪罪她的意思,只将手里的玉佩收了起来,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陪我去一趟阅宸宫。”
“是。”
主仆二人还未出得宫殿,便听得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皇后这是要去哪儿?”
温姝看都不用看便知是李修虔来了,忙俯身行礼,“陛下万安。”
她耷拉着眉眼,瞧见的便是那人明黄色的衣角和长靴,心中也早已从最初时会有的心悸变成了如今的毫无波澜。
她与李修虔这么些年来,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那些事早已将她所有的欢喜与爱意都磨没了。
“恩。”李修虔点了下头,伸手捞起温姝的手,轻轻牵着往内殿走。
芯然见此景自然是与巩幸一同退了下去,在外殿候着两位主子的吩咐。
“臣妾正准备去给陛下送些益气凝神的汤,不想陛下先来了。”温姝被他这样牵着手反而是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挣了两下。
李修虔不是个会强迫人的,见她不愿便也就松了手。
他与温姝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坚信他们是最懂彼此的人,这么些年来,皆是如此。
只是这种想法在皇后这里,好似并非如此。
温姝为他倒了茶递过去,语气温和,“陛下今日政务不忙?怎地有时间来览瑞宫。”
李修虔垂眸接过茶盏,吹了吹浮沫,笑而不语。
他的皇后这么多年来,同他讲话都是这般不冷不热,明明是最熟悉的两个人,到头来却是比陌生人还要遥远。
“朕想见你。”他说着抿了一口杯中的茶。
温姝去端点心的手不由顿了一下,她忍不住抬眼去看那人,见他正在专心品茶,心中复杂得不知是何滋味。
她努力按捺下自己的心,淡淡道:“是因了将臣妾父亲远派的缘故?劳陛下挂心了。”
她这么一句话,将他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的思念给生生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