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故游(中)(1 / 2)

从盛京城至爻州,坐马车起码也要三五日的路程,可想而知,那时刚刚及冠的闻延是如何徒步行走至京。

一路上不仅仅是折腾身体那般简单,更是磨着人的神经。

阮柔虽是未从闻延所言两人从前见过的事情中反应过来,却还是忍不住要心疼那时的他。

对于那个黑黢黢的乞丐,她倒是有印象的,毕竟那乞丐虽是衣着破烂难辨模样,可那高高的个子和一双极为漂亮的丹凤眼却是在小阮柔的记忆中平添了一笔。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记不太清了,但当时的感觉到底还是在的。

这会儿回想起来,也是有那么一丝惊艳。

她悻悻地不敢看他,“所以相爷娶我……只是因了当年的一块莲蓉饼?”

“并非。”闻延沉声道,大手在她的腰间轻轻捏了一下却没再多解释什么。

他这话说一半,倒是将阮柔的好奇心都给挑了起来,偏偏这人又不愿负责,只又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没再说话。

阮柔偏头瞧他一眼,忍不住瘪了瘪嘴。

这人定是想不出什么其他原因了才会不说话,多半还是因了她小时候的善举才将她娶进了相府。饶是这些日子以来对她不错,想来也是因了那会儿的“恩情”,若她那时不曾给闻延那块莲蓉饼,如今……

她这般胡思乱想着,脑子里像是有一团乱麻理不清一般,心里也跟这酸酸的不是滋味。

这一路,闻延像是趴在她肩上睡着了一般不曾说话,阮柔便也那样被他搂在怀里一动不动,只是最初的困意早已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郁闷。

两人坐在车厢里谁都没再说话,直至马车停在了桓州城的城门口。

这次出行,闻延并不曾带许多的护卫,随从侍奉的也只有桑止和桐离二人,说是为了掩人耳目,一路上也不曾暴露闻延的身份。

若是搁在从前,闻相爷定然是要招摇过市的,况且又有哪个是不愿衣锦还乡的?

可别人或许不知闻延这是为何,阮柔却能猜出个七八来。

按照之前闻延给她讲的那个故事来思量,他显然是先帝流落在民间的血脉,而母亲便是三十年前被大晟朝吞并的荣安国公主,也是当时备受盛宠的荣妃娘娘。

阮柔曾听父亲讲起过那时先帝的伟业。

先帝李徽正一生立志于开拓大晟朝的疆土,便是连他最宠爱的妃子也未能免受他的野心所带来的痛苦。

荣安国被灭,身为和亲公主的荣妃怀着身孕出逃,可先帝当时虽然下令将人追回,到底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她自由。

故而这爻州,到底也还是荣妃的埋骨之处,是闻延的伤心地。他不愿大张旗鼓的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眼下外面传来桑止的声音,将阮柔的思绪拉回,“老爷,夫人,我们在此地休息片刻,过了晌午再向南行吧。”

本以为那人睡着不便回答,阮柔正准备开口答应,谁知却听得趴在自己肩上那人淡淡地挤了个鼻音,开口道:“寻个用饭的地方,切莫张扬。”

马车外的桑止应了一声:“是。”

阮柔这会儿动弹了两下,才忽觉身上已然麻酥酥的,尤其是被他压着的地方,几乎没了知觉。

“嘶……”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皱着一张小脸看也不看那人。

闻延自知是自己将人给压麻了,这会儿忍不住扯了下嘴角,伸手便要给她揉捏肩膀。

阮柔向来是怵他那双大手的,下意识地便躲了一下,一双杏眸中水汪汪的满是警惕。

“做、做什么?”

闻延也跟着怔了一下,可到底还是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放轻手劲儿给她揉捏着。

起初麻酥酥的还有些刺痛,稍后肩上的知觉便渐渐恢复了过来,阮柔僵着身子看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到底也没把话说出来。

如今已然踏上了回爻州的路,闻延心中必定是百感交集,这会儿虽是笑着看她,可眸中还是蒙着一层暗色。

她看得出来他心情不佳,所以还是莫要招惹了吧。

这般想着,便见那人站起身兀自出了车厢,阮柔还愣着没回过神来,又听得车厢门口传来闻延的声音。

“柔儿,下车了。”

街道上热闹的声音像是在那一刻同时传进阮柔的耳中,将她凌乱的思绪给唤了回来。

她眨了眨眼,看着门口掀着帘子朝她伸手的那人,忙点了点头答应:“啊……好。”

一行人进了桑止订好桌位的酒楼,一进门便感受到了里面热闹的气氛,酒香气弥漫在店铺内,店小二忙得脚步都快要飞起来。

因了不想过多的惹眼,桑止刻意订了二楼的隔间,一行人被店小二引着上了楼,在桌前坐下。

桑止与桐离本不想坐,奈何他俩站着还是有些引人注目了,阮柔瞧了一眼身旁那人算是请示,闻延便也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你们两个快坐吧!”阮柔高高兴兴的朝着两人招手,毕竟这会儿能够让她忘却那些个复杂事的也只有眼前的美酒佳肴了。

只不过闻延不许她饮酒罢了。

店小二过来照顾客官点菜,“几位要吃点什么?本酒楼有各色酒菜佳肴,尤其是我们店里的百花醇酿,可是被当今圣上赞誉过的!要不要尝尝?”

听得“当今圣上”几个字,阮柔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闻延一眼,他手背的红肿似乎消下去了一半,这会儿还留有些许红色的痕迹。

“不喝酒。”他冷声说了这么一句,脸色虽是无甚变化,但眸中闪过的寒光到底还是被阮柔捕捉到了。

气氛有那么一丝的尴尬,她忙抬眼笑着去看店小二,“你们酒楼的招牌是什么?”

见阮柔是个和和气气的,店小二忙陪着笑道:“我们这儿最有名的招牌菜是水晶鹌鹑,客官可要尝尝?”

“嗯嗯,就这道吧,再来几道……”阮柔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有什么想吃的菜,便朝着身旁那人眨巴眨巴眼。

闻延望她一眼,转而朝着桑止抬了抬手,便见桑止站起来朝着那店小二报了好一通的菜名,末了说了一句:“就先这几道吧。”

“好、好好!”店小二见这几位定是不差钱的,忙答应着下去传菜了。

阮柔悻悻地看了看桑止,又去看闻延,“相……老爷,我们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岂知那人忽然朝她弯了弯眉眼,很是认真地说:“有夫人,可以。”

“……”阮柔心里不由得闷气,她虽是吃得多了些,可也吃不了那么多啊!闻延这分明是在拿她当猪喂!

她越想越气,偏偏闻延坐在一旁也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阮柔干脆也没再说话。

直到上马车离开桓州的时候,她也没再主动搭理那人。

她如今好歹也是相国夫人,有脾气的。

只是从前在府中,阮柔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吃过了午饭,虽是在马车上颠簸着,到底还是扛不住困意的。

闻延虽是一直不曾说话,可到底还是关心她的,目光时不时地便会往她身上飘。

“困了便倚着我睡。”他沉声说了什么一句,伸手便要将人揽进怀里。

阮柔困得不太清醒,这会儿也没来得及拒绝,就已经被他拥着靠在了那结实的胸膛上。

这样离得近了些,忽觉闻延身上的气息少了从前那股子淡淡的药草味儿,阮柔不由得拧了下眉,可最终还是被困意赢了去,就那样被他搂着睡着了。

“陛下,览瑞宫那边有人来了。”巩幸替李修虔换了盏茶。

埋头桌案那人拿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却并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巩幸虽是懂主子的,可这事管皇后娘娘,到底非同小可,怕是耽误不得。

他忙又接着说道:“陛下,说是皇后娘娘今日晌午路过御花园之事忽然昏厥,这会儿太医已去了,还不曾醒来。”

鼻尖上的墨汁重重地砸在了那张崭新的宣纸上,晕出了一小片黑色的痕迹。

李修虔重重地呼了口气,将手中的笔搁置笔架上,又垂眸饮了口茶方才哑着声音开口,“太医如何说?”

“回陛下,太医那边还未诊出结果。江大人申时才会过来,您要不先去览瑞宫瞧瞧?”巩幸这么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修虔的脸色。

这当今圣上虽是个性子温和的,可到底也还是皇家子嗣,皇家特有的傲气和威严还有是有的,身为皇帝身边最近亲的宫人,巩幸依旧要小心处事。

李修虔沉吟了片刻,问:“温将军可到边境了?”

“昨日才到,今日估摸着已准备万全了。”

“恩。”皇帝垂眸看了一眼纸上那晕染得越发大片的墨迹,终还是沉声说了一句:“朕去看看皇后。”

“是。”巩幸忙应着将人扶了起来。

待皇帝的仪驾停在了览瑞宫前,只听得里面乱作一团,另一边又匆匆忙忙来了几位太医装扮的人。

李修虔搭在步辇上的手猛地攥紧了,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寒意。

“巩幸,快去看看发生了何事。”他冷声说着,也慌忙从步辇上下来,快步进了览瑞宫。

“陛下来了!陛下万安!”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院子里的乱顷刻间便停了下来,众人皆是跪伏在地上行礼。

李修虔此刻的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拧着眉头去看寝殿的方向,“慌什么,皇后如何了?”

“回、回陛下……”为首的小宫女颤巍巍地半晌也没说出话来,览瑞宫的氛围一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

“废物。”李修虔咬了咬牙,快步朝着寝殿走去。

那一刻他心中所想,只希望那人平安无恙,哪怕只是虚惊一场他也不想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李修虔一走,院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数位太医被人因着匆匆进了皇后的寝殿,恰好先一步去打探情况的巩幸从寝殿中快步走了出来。

“陛下……皇后娘娘她……”

巩幸跟了李修虔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有这般支吾的时候。

那一刻,李修虔的心中便已有了数,他再是一刻也等不得,扒拉开面前的人,直接冲进了寝殿内。

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他脚下的步子却是一刻也不曾停,手掌都不自觉地拢在一起紧握成拳。

“姝儿!”

“今晚便先宿在这里。”闻延牵着阮柔的小手进了一间客房。

屋内的装潢简单,还算整洁,只是有些发了霉的味道,乍一闻有些头疼。

桑止是个有眼力见的,忙过去为两位主子开窗通风,顺便燃上了在府中常用的凝神香。

闻延瞧着她那一张快要皱成一团的小脸,忍不住扯了下唇角,“听闻丹曦城的夜景乃是大晟朝最美的,夫人定会喜欢。”

“那有好吃的吗?”美景自然是要配佳肴,阮柔最先想到的自然也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