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哀家当年册封德仪时,先帝所赐的——册封礼前,她来看我,记得她一双手是文雅人的手,纤细又长,白得素玉似的,也是这样,轻轻地从盒子里把这支钗拿出来,她说此物虽宝,却不及甘卿在朕心中万一。”甘太后说着,他沉静的眼中微微泛起些许闪光,指尖小心捋顺流苏,抚摸光滑明洁的玛瑙石面,“可惜她到底也没肯向谁敞开心扉,连多年的姐妹也不肯相信,狠下杀手,自己却又心有愧悔,最后还是郁郁而终。”
厉朝霰神色平静无波,只轻声道:“臣侍为您戴上罢。”
甘太后笑着摇摇头,道:“哀家老了,怎么还戴得起这么艳的东西。这是哀家要给你的东西。”
“太后主子?”厉朝霰一愣,跪拜下去,“如此贵重之物,臣侍万不敢收。”
“宫中的男人,家族靠不住,妻主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有时候,家族还要反过来靠自己。唯一的依靠,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女儿。”甘太后伸手将厉朝霰牵起来,轻轻笑道,“哀家比旁人幸运些,女儿做了皇帝,也算是有了终生的依靠。但是女儿对哀家来说,并不只是依靠,更是哀家的心头肉,政事哀家不插手,由着她自己去弄,皇嗣的缘分,哀家也不强求,若说还有什么所求,便是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可是要说她在后宫有所偏宠,哀家确实也不算乐见,更不必说,她心中真有了谁。”
厉朝霰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眼中光亮犹疑,甘太后微微叹息,道:“可是她跪在哀家面前,跟哀家说,她心中到底有了你,恳求哀家对你优容一二……哀家到底是她的生父,她既然开口,既然开心,哀家也不忍心拒绝。”
厉朝霰瞳光一震,道:“太后…臣侍……”
甘太后将他一手合在自己两手掌心,温和道:“你没有家世,往后便将甘氏看作你的家族,虽然不大显赫,总归背后有人支撑。”
厉朝霰指尖发颤,然而被甘太后牵在手中,不敢使力,许久,终是止不住眼眶发烫,郑重叩拜下去,道:“臣侍拜谢太后隆恩。”
厉朝霰伏地不起,甘太后在厉朝霰看不到之处,目光却忽地冷了,然而他言语温暖,令人丝毫察觉不出:“你带着三个孩子,只怕辛苦非常,难得有时间伺候皇帝了。阿萝不是你自小养着的,平白遭了那样的罪,哀家也心疼,不如就将他交给太宫君们养着,哀家看顾着些就是了,如何?”
厉朝霰微微一顿,道:“阿萝…阿萝性子腼腆,不易与人熟起来,挪动了怕是…且他口不能言,虽找了手麾先生,又怕太宫君看不懂。不如还是臣侍养着…他究竟是夏氏子所出,诚心待他的,或只有臣侍了。”
随着他的话语,甘太后眼中的最后一丝冷意消失,他伸手抚一抚厉朝霰的发,笑道:“好孩子,快起来罢。你舍不得,便小心养着罢,哀家给你多派几个教养宫人帮衬着就是了。”
说着,柔和的目光中透出些许揶揄:“只是哀家看着,皇帝虽替你做了这些打算,心里却还在生闷气呢。你抽空,好好哄一哄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