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尉迟语嫣的反应来看,当初的那件事,应该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但不管怎么说,尹穗星让尉迟语嫣意识到了同样的伤势,施铭也很难走得比她更快,这对于消解她的最后一项质疑是好事。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得到确认,施铭以他自己的伤势,既不可能一直移动,也不可能忍痛在街上白白站着,那么在那段时间内就不可能不去地下网吧落脚,再加上买酒和确凿的夜不归宿,整个被人为地变得扑朔迷离的案件终于有机会回到它的原点了。
但是,问题回到原点之前,还要再从尉迟语嫣这里绕一次。
我指的是尉迟语嫣惶恐的神情持续得好像有点久。
尉迟语嫣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别说释然了,整个人就像是被毒草蛰了一样,除了偶尔打个寒战以外,一动也不动。
她当初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阴影呢?
既然如此,那么施铭那种开染坊一般的复合型伤势,会不会也有不得了的阴影,就像是
就像是、就像莫万花噤若寒蝉,无论如何也要拼命避开我们那样?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一开始就直觉莫万花的态度背后有不对劲的隐情,可是中途却因为自己的过错,把矛头毫无道理地指向了施铭,最后随着和夏千夏的和解,竟然干脆利落地把这件事忘掉了。
我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441,441?444444441?
啊?
夏千夏手臂不耐烦的挥动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到底在发什么愣呀,小41!
夏千夏不满地叉起腰。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现在差不多该统一意见啦,你还有别的没有拿出来分析的重要证据吗?
唔,那个倒是没有。我赶紧摇了摇头。
那么就可以表态咯?
夏千夏语气明快地晃了晃手指。
大家见状都立刻从白板边散开,应该是方便每个人能看清各方的意见吧。
这次的举手规则和上次一样,不过我们这次的意见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是我们带到校园治理委员会上,决定案件最终走向的意见。嗯总而言之!举手代表对处置没有意义,不举手代表存疑,表决完之后,大家就放学回家,我来倒数三、二、一
我这次没有为了是否跟风而犹豫。
学生会的大家都举起了手,就连对整个事件颇有微词的尉迟语嫣也无奈地举起了她的右手。
而我。
喂
我毫不犹豫地,在整个学生会的视线里,摁住了我的双臂。
喂,司思仪?
夏千夏难得惊讶地连我的诨号都懒得叫了。
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现在又反过来变成你来
这个
果然到了这个时候,面对高高在上的千夏会长,再加上我干的事怎么看都像是坏事,无论怎样都会感觉有些气势不足,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是千夏你最推崇,以实事求是的真相为中心,不随便站立场的吧
啊哈,那个是我给会长大人的总结,不过也没差啦。
是差不多是这样没错
千夏的手指不住地搓着鬓角,几乎要把红通通的毛发搓成了一个丸子。
但是不管是大家也好,司思仪你现在的做法也好,都很好地围绕着真相了啊,推理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但是,我叹出一口气,我觉得施铭之所以做出这一系列举止的原因,在于它的背后还有没被发掘出来的真相。
你是说他是受到了胁迫,或者诬告或者唆使?
倒也不能那么说
那就没问题了呀,既然说好了以真相为中心,那当然就要就事论事。你该不会是觉得还有什么外围的真相,想要扩大案件的讨论范围吧?
差差不多是这样吧。
我咽了口口水。
我觉得,这件事还没完
但是,如果因为这种原因放弃就事论事的话,就会反过来把真相掩埋在琐碎的无休无止的杂音中。
我是这样确信着的哟,事情必然是这样的。
夏千夏脸上轻松优雅的表情似乎消失了。
游刃有余地随意玩弄着鬓发的手指,现在也不在头发附近了,而是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空攥着,指节中泛出似乎非常用力的白色。
所以,我需要一个能用公式化的语言表达的,使用案件语境之内的语言表达的理由ashash司思仪,请给我理由。
理由吗
我感觉自己的眉毛抖了抖。
西方陪审团制度,有很多关键时刻的反对都是毫无理由的,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毫无理由的直觉,成功制止了一批冤假错案。
那是事后的选择性偏误,我们可不知道事先会怎么样。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眉毛有没有颤动,不过夏千夏的双眉确实拧了起来。
夏千夏的声音不快不慢,一字一句地像播报员一样清晰。
关于这一点ashash数理统计,条件概率,有所了解就能理解。胡乱扩大范围,造成避重就轻恶果的案例被埋进卷宗,恰好怀疑成功的才变成新闻改为故事,就像《十二怒汉》一样,理论由此可循的如此这般,确凿无疑的是也。
但是,施铭会受那种伤的原因肯定不一般!
那种不一般和案件无关。
莫万花也不会没理由地含糊其辞!
含糊其辞也没有直接关联吧。
为了这些真相,事情不可以就这么结束!
为了那种真相,真相本身才叫乱套了!
但
我下意识地还想就这个理论反驳些什么,可当第一个字说出口时,声音之清晰,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来学生会在夏千夏刚才那段义正言辞的质辩后竟变得如此寂静。
尹穗星已经后退很多步,来到了争端之外的墙角。周坤摸忖着自己的指节,眼睛一反常态地严肃地眯成一条缝。尉迟语嫣则用力地顶着两只手的指头,快要把指根和手掌的角度顶成了直角,表情里透出浓浓的说不出来的慌乱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可能是夏千夏生气时才会使用的说话方式。
我好像彻底耗光夏千夏的耐心了。
但是,已经没法停止了。
夏千夏认为事情在逻辑上已经形成闭环,作为一套完整的真相,事情就该到此为止。可是世界上哪儿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闭环?倒不如说表面上的逻辑越自恰,自恰之外的部分就越诡异!
在这种情况下放手,是不可能的吧!
但这一类的话,对夏千夏是没用的。
进行到这一步就像我刚才说的已经没法停止了。
让我来这样说吧
我深吸一口气。
如果非要我找逻辑漏洞的话,连当初以给夏千夏难堪这种荒唐的动机都成功贯彻了的我,现在临时去找,仔细想想也不是件难事。
我们都知道,在这漫长的近一个小时里,以施铭当时腿部的状况,他不可能漫无目的地乱晃,也没法带着伤腿在大街上干站着,这是我们推理的基础既然如此
我深吸了一口气。
施铭可以干坐着。
而且,
够了,司思仪,四四棍子,不对司思仪同学!有一处怀疑就够了!
耳边似乎传来了夏千夏之外某人惊恐的制止声,不过我没有打算停止。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我自认为已经没必要停止了。
施铭受伤的时间为什么一定要是最早的22点30分,为什么不能是23点18分,正好比19分早一点点?正好除了供施铭从一处走到另一处之外什么都不用做?
学生会还在沉默着。
你觉得,打着真相的借口反复无常很有成就感吗
终于有人再次发出了声音,是夏千夏本人。
你、你,你你只是喜欢翻转,所以才碰巧表现得关注真相吧
我没有。
我用力,确信,而且认真地摇了摇头,而当我把面庞重新对准夏千夏时,我发现夏千夏的表情好像没有那么义正言辞ashash如果说那副辩手参加决赛似的庄重表情就是她生气的样子的话,那在我认真的回答之后,应该也没那么生气了吧。
毕竟是擅长理科的,无论什么事情都能保持清晰的思维的头脑敏捷的夏千夏
但下一瞬间,一句怎么听都毫无夏千夏风格的话,从夏千夏的嘴里,传进了我的耳畔。
司思仪,
夏千夏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又平又冷。
你是一个,把什么都当过家家的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