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她自己……
沈冰菱咬牙坚持着,低头再望向这段高高的断桥下已经开始发黑的海水。
海的尽头,夕阳迅速沉没,夜色四合。
沈冰菱觉得自己像是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所有风流旖旎皆被敲碎,她突然之间孤零零站在凄然无爱的境地,有过对比之后,一切只是更加难以忍受的荒凉。
沈冰菱回到公司上班,再度第一时间遇到程令卓。
这回不需要别人来传话,他自己告诉她:“你这些天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她看他一眼,神情里掺着几分疲倦和憔悴,再没有了往日骂他多管闲事的锐气:“他们没告诉你我领导给我放假了吗?”
他咬着牙:“我知道你放假,可是好端端的她为什么突然给你放假?一定是出了什么让她看不下去的事……你这种状态,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她低下头。
若放在过去,她一定用唇枪舌剑来和他针锋相对。
然而现在,她只是轻声说:“那你又能怎么样?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令卓僵在原地,只觉得肝肠寸断,却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下班之后,沈冰菱乘电梯下楼。
她忽然有些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已然消失了张之俊痕迹的家。
说是消失了痕迹,可同时也是处处留下了痕迹。她前两天回到家时,发现他走之前给她将冰箱和零食柜都装满了,就好像他们还在一起过日子一样,好像出差的是他——他不在家,只是出差去了。
她原先说去上海三天,没想到后来直接出去旅行十天,此时有些不易保鲜的菜都已经坏掉了。
她之前自己在这里住了两年,为什么张之俊只是住了短短几个月,她就再也不习惯没有了他的存在,再也回不到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去?
她蹲在冰箱前,无法想象张之俊最后为她做着这些事的时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如同她根本无法面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坏了的菜,不能再吃,却也舍不得丢掉。
如同已经覆水难收的感情。
写字楼大堂里人影幢幢,工作人员正在撤掉之前的圣诞装饰,换上春节的饰物。同样是喜气洋洋,却陡然之间从一派西式风情变成中国传统。
那么多人,那么嘈杂的环境,沈冰菱却身体一震,触了电般地向一旁望去。
一楼通向二楼的步行梯第二级台阶上,张之俊坐在那里,正定定地看着她。
沈冰菱苍白着脸,迎视着张之俊向她走来。
他手里抱着一只纸盒,里面装着些文具,面容邋遢着昭示他不知多少天没有好好洗脸刮胡子,而他的眼神,分明告诉大家他甚至意识不到这一点。
沈冰菱看了看他那只纸盒,已然明白了一半:“怎么了?”
张之俊勾着脑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然而面对最信任的人,还是低声承认道:“我被解雇了。我最近犯了好多错,其中有一个错非常严重……公司说,我之前的出勤情况也不好……”
沈冰菱叹了口气。她早跟他说过的。
他不敢看她:“我在这儿等到下班时间就回家,我怕我爸妈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为什么要在她的写字楼里等,而不是在他自己的写字楼里?难道就为了怕前同事下班看见丢人?
他苦笑了一下,“这些天我的脑子根本就不转——你跑到哪儿去了?我……我不是找你,不是跟踪你,就是想看看你,每天只要远远的看一眼就好……可是你早该从上海回来了,为什么还是很多天都没看到你?”
沈冰菱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但他并不奢求一个答复,只继续说道:“你现在终于回来了,可我还是……连一个谎话都编不出来。”
沈冰菱难过得快要窒息,只得避重就轻地飞快道:“瞒也瞒不过去呀,难道你明天还要假装来上班?你就跟你爸妈说,觉得公司不适合自己,工作不开心,所以辞职了。他们肯定要骂你,你就听着好了。”
他顺从地点点头,像个乖孩子:“嗯。”
沈冰菱又道:“快回去吧,下班时间也到了。”
他又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