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归途时,众人都觉得道师有些沉默。
有人壮着胆子上前安抚,道师却只是微笑着摇头,从那样的笑容中,他们看不见如以往一般滚烫的温度。
我没有什么事。
就连道师的语调中都透着某种平时不可见的疏远,像是隔了一层天地,从遥远却近在咫尺的另一片天幕飘荡过来。
继续赶路罢。
似是察觉到话语中的疏远,道师说这一句话时刻意让语调轻快,但这样的轻快,反而更增添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
站在陈道师周围的弟子们一个激灵,下意识远离了一两步。
道路始终在延伸。
森林里依旧是一片死寂,秋时萧瑟树木轻飘飘落下一两片残叶,被风吹时沙沙地作响,还有众人刻意压抑着的,几乎不能听闻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寰宇上下,俱静无声。
陈道师是享受安静的那一类人,但无法享受这样的安静。
终于到达夸父城时,队列中的所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似乎此刻天才再度变得明媚,风才再度开始拂动,整片天地有了声音,有了色彩。
陈道师面无表情。
有人上前,临别行了一礼,又匆匆逃也似地远去。
陈道师依旧面无表情。
他回到自己家中,秦白书正对着围炉读书,见自家的老师到来,便微笑着点头致意。
陈道师面无表情。
他径直走到自己屋子里,一倒头便睡下。
夸父的大梦之国于中显现,恢弘的神秘国度解开面纱。
这时候,夕阳的天光一片绯红。
陈道师抬头,入目而来的,是一尊背着如血般绯红色太阳的巨人。夕阳的光如此靠近地洒落下来,使人不自禁觉得冷彻。
道友。
陈道师拱手,行了一礼。
夸父背负着太阳而行,祂气喘吁吁,巨大的汗珠顺着面无表情的脸颊流淌下来,坠落在地,便成了一滩水沟。
道友。
陈道师见夸父不答,便又呼唤了一次。
回应依旧是漠然无声,若是以往,陈道师或许会就此离开,但这一次,他蹙起眉头,第三次拱手行礼:道友!
那尊伟岸的巨人转身,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两声气,而后道:说罢。
可等待祂的,是沉默。
是良久的沉默。
少年道师很少有这样的犹豫,他分明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分明早已做好了打算,分明有一千般、一万般渴望。
可事到临头时,他却沉默了。
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太过逾越。
接下来要做的事太过疯狂。
我要成为
他呼出一口浊气,脸色都一阵青白,忽然间从心底生出莫大的恐惧,又忽然豪气盈胸盈怀。
圣人。
但当真正道出这两个字时,一切情绪都消散无踪影,他只觉得平静,一种前所未有的、福至心灵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