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段家大院)
院内驶进一辆中巴车,车后跟进来一辆摩托,摩托车上的人下车后走过来冲着段玉萍说:“大姐啊,这么多年没见了,咋瘦成这样了啊?这是我小外甥?”
段玉萍对着晓鹏说:“这是你二舅,叫二舅。”
晓鹏怯怯地喊了声“二舅。”
晓鹏二舅段玉豹哎了一声,说:“突然来了一个这么大的外甥。改天,二舅带你泡妞去啊。”转脸又对着段玉萍说:“姐,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我去市里打听过你们多少次也没找到。”
段玉萍说:“二豹啊,你怎么没长高啊,你看看你哥壮实的。”
段玉豹笑着说:“好吃的都被他抢着吃,我怎么可能长他那么高啊。”说完转头对着老太太说:“妈,人我都带来了。就是那个在咱井下压死男人的疯婆子,又带着个男的来闹事。说带来的男的是她老丈人,也就是死的男的爸。还带了两个城里的娃,说是省城的记者,对着我们一通拍。都让我带回来了。”
中巴车上下来一堆人。几个壮汉押着一个中年妇人,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老程走到老太太身前说:“疯婆子和她老丈人好对付,只是这两个省城来的记者怎么办?”
老太太走过去,两个年轻记者面露恐惧,但是为首的那个女孩突然挺起头,对着老太太喊:“你们不怕违法吗?我们是记者,你们这样把我们抓过来已经是非法拘禁了。”转头又对着男孩说:“打开相机,录,把这些证据都录下来。”男孩看似胆怯慌张,哆嗦着打开相机开始录。
老太太点点头,轻声说:“好,录吧。接下来让你们开开眼。”转头冲被抓来的另外两人问:“你是死者的老婆,你是死者的爹?”
那个女人一边哭一边说:“人死了,你们才给两万,我带来记者要个公道!”
老太太说:“要个公道,可以。把老丈人带过来也可以。你带俩记者过来什么意思?”
女人只是哭,低头不说话。
老太太继续说:“之前赔你两万你也同意了,也签字按手印了,现在为啥说不公道了?”
女人哭道:“是你们逼着我签字的,那不做算,不公道。”
老太太问:“那你说多少钱才算公道呢?”
女人继续哭不做声。
旁边的老汉说:“最少二十万。”
老太太说:“你是死人的爸?”
老汉说:“对,我是志锁他爹。”
老太太问:“把你身份证拿出来。”
老汉不动,喊道:“身份证没带。”旁边的段玉虎突然一拳把他打倒。
老太太埋怨道:“着什么急!去搜搜他。”
倒在地上的老汉擦着嘴角流出的鲜血,指着段玉虎又怒又怯的喊道:“你怎么上来就打人啊?”
段玉虎冷笑着从老汉的怀里掏出一堆东西,中间夹着一张身份证。老程接过来看了看,问倒在地上的老汉:“潘建军,李志锁的爹怎么会姓潘?”
潘建军擦了擦被打出血的嘴角叫喊道:“俺娃改了姓,不行啊?”
段玉虎举拳又要打,被老太太拦住。老太太问:“那你娃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你知道吧?”
潘建军低头不语。
旁边一边哭泣的女人突然说:“七六年十月。。。”话还没说完,段玉珍突然一手扯住她的头发,一手叭叭叭扇起她的嘴巴来。没几下,脸就被扇的肿了起来,嘴角的鲜血也跟着被扇动的脸颊横甩。
老太太也不制止,转头对着已经吓呆的两个年轻记者说:“看到了吧,同意了赔偿金,签字画押之后,又找来一个假冒的老丈人来讹钱。你们两个却还帮着他们来犯罪。”
两个记者低头不语。老太太转头对着段玉豹说:“二豹,开车把他俩送走。”说完又掏出五百块钱,递给女记者,“把相机里的卡留下来,你们拍了不少属于我们的矿场机密。剩下的钱是你们的车费。”
女记者收下钱,男记者哆嗦着把相机里的卡取出来交给过来的段玉豹。二人转身和段玉豹出门。
待三人走远,老太太对着段玉虎和段玉珍说:“女的撕烂嘴,男的打断腿。”段家兄妹很高兴的走过去。
段玉萍拉着已经吓呆的晓鹏进屋。老太太在身后说:“你让晓鹏看啊,不学着点怎么能长成男人!”
段玉萍依旧把晓鹏拽进屋,似是对孩子说,又似是自言自语:“哎,带你回来,可能是错了。”
身后院内传来女人和男人惨烈的叫声。晓鹏不禁回头望去,却被母亲使劲的拽进屋内。
七(傍晚,段家屋内)
全家人围坐在桌旁吃完饭。坐在中间的老太太看着段玉萍母子,说:“说说吧,你得了什么病?得了病就被人家甩了?”
段玉萍放下碗筷,说:“癌症,医生说最多还有三年。现在应该还有两年。他爹本来外面就有别的女人,那个女人也带着孩子。我怕我走了之后晓鹏受欺负,就带他回来了。”
晓鹏默默的停下吃饭,低头听着母亲的讲述。
老太太说:“十几年的事情就这么简单?你啊,咱段家老大,受了十几年的欺负,就这么完事了?”
段玉珍在一边说:“让大虎二豹和三鹰去把他脚筋挑了。”
段玉萍忙说:“别瞎说。人家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我不恨他。”又低头看看晓鹏,说:“你们以后注意点,别把我们晓鹏带坏了。改天我要带着他去镇上把入学办了,好好上学,将来考大学。”
老太太说:“我看这娃身子太弱,吃的太少,缺练。”
段玉虎笑着摸着晓鹏的头说:“交给我吧,我把我外甥练成爷们儿。”一边的段玉豹和段玉珍跟着坏笑,只有哑巴段玉鹰依旧面沉似水,阴冷冷的吃着饭。
段玉萍不禁心中充满焦虑。
屋外,是灯火萧瑟,炊烟袅袅的村庄,村庄旁边是一座茂树参天的高山,山梁之上是阴云遮月的夜空。
八(日,段家大院)
霜降是农历最后一个节气,在华北农村至今还保持着霜降吃柿子,吃羊头,吃兔肉的习惯。小孩子们都会跟着老人们学唱农谚“寒露霜降,收割大豆。抓紧打场,及时入库。晚茬小麦,柿子咕噜。收割山草,好喂牲口。菠菜油菜,种上几亩。吃羊吃兔,舒舒服服。”
做为狼堡村最重要的家族,段家有个传统,就是每到节气日,都会宴请全村,一来拉拢民心,二来可以宣布一些村里和矿上的信息。村中乡亲在段家大院拥桌喝酒吃肉,高声喧闹,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村长苗常凯敲了敲盆子,站起来示意大家安静,清了清嗓子高声说:“今天霜降,按旧理来说,一年忙到今天就该歇歇了。现在农活少了。要么都在矿上干活,要么去城里打工。但是呢,咱这霜降羊头兔肉补冬的习惯一直承蒙段大哥和嫂子这边年年办着。大伙啊,也不能总来白吃白喝,段大哥不在,嫂子这边有啥事,大伙还是该出力。”
一众乡亲们随声附和“那是当然,这几年真的靠着段大哥和嫂子,咱村才不至于像其他那几个村,连肉都吃不上。”“是啊是啊,多亏了嫂子啊。”段家老太太挥了挥手,像是回应这些奉承话,也像是制止大家的喧哗。
苗常凯继续说:“借今天这酒席啊,嫂子有个事向大家说一下。这不,这是段家大闺女玉萍。大伙儿还记得吧。这是玉萍的娃段晓鹏。他们娘俩回来了。”
众人喧哗又开始了“哎呦,玉萍回来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是啊,走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