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身后应声走出一人，隔着茶桌与他对视。

他仔细地打量着来人，这人戴着赤色的双角鬼面，面具后露出一支白皙的独角，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透过面具上的孔洞，来人也在打量着他。

她有一头碧色的长发，像流苏一般披在身后，似乎所有鬼族都身形高大，她也同样如此，高挑的身材甚至比他还高上一分，但同时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性别。

这就是鬼姐。他心中有了明悟。

虎帮与中水的争斗，本是虎帮占据优势的局面。在鸿发赌场遇袭后，虎爷当机立断，带着他连夜踩掉了中水的四个堂口，在争端之初，这点微弱的优势让天平向虎帮这边倾倒。

直到鬼姐的出现，一天的时间接连打下三个虎帮的大赌场，扫平两个码头，一举挽回中水的颓势，让胶着的局势愈发僵持。

他未见过她，那段时间他被虎爷调到了其他地方，但也常听过帮派的人提过鬼姐在街头的厮杀中是如何不可阻挡。

就在眼前，像一座横移的山岳，跨越了山与海之间的广阔，巍峨地矗立在他面前。

“初见，我听阿发提过你。”

赤色鬼面下响起英气的嗓音，没有普通女孩的婉转动听，却洋溢着澎湃的活力。

她伸出手，悬停在两人之间。

与她高挑的身材相比，她的手确实说得上纤细。

“幸会，久闻大名。”

张谷神笑了笑，与她白皙的右手相握。

很软。这是触碰时的感觉，像擒住一块温热的软玉。

她会用刀。他摸到了手上的茧子，但关节和指上的纹理告诉他，她并非最拔尖的刀客。

好大的力气。下一刻，他睁大了眼睛，一股勃然喷发的力道从她的手上传来。

仿佛洪水冲破堤坝，山洪般不可阻挡的沛然大力在两掌之间爆发，死死地箍住了他的右手。

张谷神能看到面具之下，那对琥珀色眸子中不加掩饰的笑意。

经过真炁与《元甲代龙篇》淬养的右手微微颤动，饱经洗炼的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哀鸣，他仓促调动起真炁，可以堪称神力的筋骨膂力却依然在她的手中苦苦支撑。

宛若无尽涌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不断冲击他摇摇欲坠的城墙。

怎么会有人拥有这样的大力。

他眯起眼，右肩轻轻一抖，弹旋的巧劲自肩生发，如溪流般一路向下，延传至肘，从肘到腕，自腕绵延到指掌之中。

拇指按住温软的手背，四指关节猛然开阖，如雷霆般含势而发。

嘭——！

像火药点燃般猛烈的声响从两掌中爆发出来，两人的手骤然分开，带起的余风激荡衣角，连那张茶桌也在声势中轰然垮塌。

那套价格不菲的紫砂茶具噼噼啪啪碎了一地。

张谷神和鬼姐各退一步，他的眼中带着忌惮和重视，在这次的交锋里，他吃了个小亏。

中水鬼姐名不虚传。

以她的力气，怕是可以推着这家酒楼走。

就在他想再次上前时，安然稳坐椅上的鬼族老人开口了。

“星熊，已经够了。”阙公眨着惨白的眼瞳，向下看了眼一地狼藉，握着手中唯一幸存的茶杯叹气道，“可惜……虎爷，这只杯子便送你罢。”

面对老人含蓄的推让，虎爷没有去接过茶杯，而是前倾身子，像猛虎支起身躯，探出脑袋般靠近了阙公：

“断角老鬼，你又在算计什么把戏？”

胜负未分，结局未可知。

“可惜这套东国宫廷流出的茶具罢了，如今只余这只杯子独活。”阙公扯着干涩的嗓子，转起手中的小杯，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听说虎爷的一对虎眼识人如神，可惜不如老虎爷入木三分。”

……

在离开前，张谷神被人叫住。

“喂，虎帮的神哥！”

他回头一看，身材高大的鬼姐正向他挥手。

她跑过来，跑动的风吹起碧绿的长发，赤色鬼面下传来笑声。

“你的身板看起来小，力气还挺大的嘛。”

他哑然，但转念一想，她确实比自己高大一分。

鬼族的女人都是这般威猛吗？

“你的力气也很大。”他没有说出心中的想法，只是口头谦让了一句。

“一直听阿发说你，找个机会一起喝酒？”

鬼姐似乎没有传闻中的可怕。

她一直都这般热情，他能想象出面具下笑嘻嘻的样子。

他本不喜饮酒，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答应她的邀约。

“好。”

看着热情的她，他鬼使神差地笑着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