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小时候,自己的胃口不大,吃饱后常坐在饭桌上,看着林风眠把桌上的饭食扫荡般地吃完。
那时的自己,还很羡慕男人的大胃口,心想如果自己也这么能吃,就能快快长大了。
孩子们天真得可爱,在最幸福时总是想着变成大人。
后来,自己长大了些,胃口也变大了,老是和林风眠抢饭菜吃,男人迟钝地意识到饭菜不够后,才多做了些饭食。
饭桌上,变成他和林风眠一起吃到饭菜不剩。
现在又变了,就算是林风眠最喜欢的叉烧饭,男人也只能吃下半份。
林风眠成为等待的人,温和地看着他吃完桌上的饭食。
像是张谷神走在路上,而林风眠正在终点遥望他。
也像膳厅的张牧之。
他付过钱,对早点摊主道了谢,然后回到附近的公交车站,等待下一班公交。
其实张谷神也会想,如果叉烧饭的味道再正宗一些,林风眠会不会多吃点。
男人是吃着烧仔记的饭长大,全龙门只有烧伯的手艺最正宗。
烧仔记有不少老顾客,他们都说烧伯做的饭,炎国的味道最浓,思乡的味道最重,是思乡菜。
张谷神不知道什么是思乡菜,但那个干瘦的扎拉克老人做的饭,确实是龙门最香的,忘不了。
烧伯是前两年去世的。
那天正是周末,老人反常地没有开门摆出早点摊,直到下午,烧仔记也没有开门营业。
街坊们发现不对,于是找来了八方馆的林风眠。
男人强破开烧仔记的卷帘门,就闻到了气味,吩咐旁人把张谷神带回家。
听说老人是在夜间去世的,抱着淘好的炎国稻米瘫倒在蒸柜边,走的没有声息。
老人的儿子匆匆从国外回来,草草处理了丧事,连店面都变卖了。
龙门再无烧仔记。
参加丧礼的时候,张谷神看到许多烧仔记的老顾客泣不成声,有人常和烧伯开玩笑,说你家的饭我不敢吃,一入口想到炎国老家,就会落泪。
现在烧仔记没了,再也吃不到思乡菜,那些人反而是哭得最凶的。
人呐,总得有些寄托,一旦连寄托都没了,就是无魂的躯壳。
龙门确实正在繁荣发展,但也落下了很多事物,它们成为历史的倒影,刻在记忆里,最终在某一天,彻底被人遗忘。
一辆公交停靠在站台前,他上了车,投下硬币,找了个靠窗的座位。
张谷神喜欢靠窗的位置,在公交行驶时,开阔的视野能看到许多人,物以及风景。
如同他第一次乘坐公交一般。
特别是最近,看着沿途穿梭如织的风景,总是有和以往不同的感受。
像多了什么,也像忘了什么。
公交到站了,他缓缓站起,提着早点,等待车门打开。
车下传来莺莺燕燕的笑声,几个身穿校服的女孩上了公交,她们笑颜灿烂,仿佛盛开的花朵,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张谷神一愣,才发现已经到了龙门大中小学校开学的日子。
他居然已经忘了。
有个沃尔珀女孩察觉到他的目光,偏过脸颊,疑惑地向他看来。
张谷神回过神,歉意地笑了笑,走过女孩们的身边,默默下了车。
真好啊。
他真好看。
女孩红着脸,怔怔地看向他修长的背影,注视着他渐行渐远。
哪个少女不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