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疤哥开玩笑似地对张谷神提起,他还担心张谷神说自己擅用枪,不知道临时去哪给张谷神找一杆枪来。
张谷神也说笑着和疤哥调侃道,自己也会用枪,只要能拿来,就可以给他耍一套威风凛凛的八方大枪。
他的确练过枪。追溯源头,八方拳是古时炎国的军旅技击演变而来,因此在八方拳诸多兵器中,八方大枪的威风最盛,名声最响。
林风眠就是枪法大家,男人的枪法已经到了举重若轻,神明自生的境界,可以提枪扎死空中飞舞的蚊蝇,可以用钝头木杆扎进水泥墙里。与赤手空拳的男人不同,拿枪的林风眠才是最危险的。
张谷神不一样。比起大枪,他更爱用刀。
他似乎与刀有着某种难言的缘分,每当拿起刀时,他都觉得那是手臂的延伸,是灵魂的一部分。
他能听到,它在振动,在雀跃,在呼吸,仿佛唤醒了身体血脉中沉眠的自己,看见久违的它。
好像自己曾经用了很久的刀。
可张谷神确实没有用过刀,林风眠教他刀法时,他才是第一次摸到刀。
林风眠也说,只要看一眼他的手,就知道他适合练刀。
感觉错不了,但或许真的不是他。
无论如何,拿刀的张谷神,才是最危险的张谷神。
一个虎帮的汉子递给张谷神一柄钢刀,这刀有半截手臂长,刀身是直的,刀背很宽,很重,刀刃在灯下泛着寒光,这样的刀最适合砍断骨头。
张谷神接过刀,对汉子道了声谢。
这是个花衫黑裤的高大汉子,裸露的左右臂膀上各纹着一张凶煞虎脸,带给旁人的压迫感十足。
“新来的?”汉子打量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恩。”他说。
“多大?”
“十八。”
汉子咧开嘴笑了笑,像是要吃人的饿虎,但又克制住了口腹之欲,也没继续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这样莫名的对话让张谷神有些疑惑,他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身边都是黑衫黑裤混搭,或是赤膊裸臂,刺青纹身的凶悍男性,黑压压的几十号人提刀持棒聚在一起,涌动的煞气几乎挡住了天上的月亮。
夹在中间的自己,倒是像个被强行裹带的路人。
“喂,阿神!”
听到有人叫他,张谷神转头看去,原来是刚才见过的疤哥,正站在一辆车边向他招手。
他挥手回应,然后穿过人群,仿佛浑浊潮水里的一只小鱼苗,来到疤哥面前。
“疤哥,我在这。”
“阿神,上车!”疤脸汉子指了指身旁的车门,示意他开门入座。
这是辆很普通的黑色面包车,车厢很大,车窗很黑,看不清里面的情景,车身似乎经过改装,披着厚实的外壳,就像一座笨拙的堡垒。
“好。”他点点头,没有犹豫,痛快地打开车门,坐到后座的座椅上。
这里的空间比普通的轿车大些,张谷神关上车门,把钢刀横放在腿上,才发现前座的副驾驶也坐着人,透过车内后视镜,能看到熟悉的半张脸,面相朴拙,带着横生的威严。
“虎爷。”他低下眼,不再去看那后视镜。
前座的身影没有动静,似乎正在想自己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开口。
“你是猴子介绍的师弟,算是半个自己人。”大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在封闭的车厢里嗡嗡响,“过了今晚,你就是虎帮的人。”
“虎帮不是最大的帮派,但不会亏待兄弟。”
张谷神低头看着横在腿上的钢刀,明晃晃的刀身倒映着自己模糊的脸,这柄刀在呼吸,刀上的人也在看着他。
他又想起了一些人,那些身影似乎也出现在芒芒寒光里,一闪而逝,像天边划过的流星。
“是,我会努力。”他开口承诺。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
又过一会儿,车门又被打开,疤哥和另外两个汉子上了车,这个疤脸汉子坐到驾驶座上,在后视镜的目光与他交汇时,和善地笑了笑。
启程了。
车身轰鸣着发动,驶离夜店前的停车位,和其他黑色的面包车一起,汇入下城区寂静的夜色中。
两旁街道的景色不断地往后倒退,张谷神向外看去,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
在两个月前,他也坐在公交上,看着下城区的街道逐渐远离自己,静静思考自己的事。
那时的自己在想着什么呢?
应该是在想修业考试,教会学校,还有烦恼不时跟在身边的女生吧。
他有些想笑,歪了歪嘴角,却又笑不出来,那时的自己好像很遥远,就像刚才在刀刃上看到的自己。
隔着一道冰冷透明的墙。
车身一震,停在路边楼房的阴影下。
张谷神回过神,看到外边是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建筑,黄绿灯火辉映着白色砖石,门前停着不少高档轿车,还有穿着体面的客人和门卫招待,像一座小小的繁华不夜城。
真不像下城区里的景象。
不远处就是十几辆黑色面包车,那些往来进出的人们还不知道,已有猛兽蛰伏在阴影中呲牙磨爪,虎视眈眈。
“大李去堵住后边,其他人跟我走。”副驾驶的虎爷淡淡地说,声音比起之前的慵懒,多了三分凌厉,仿佛睡饱的猛虎,抖擞精神,即将开始一场酣畅的狩猎。
他打开车门,走下车,张谷神能看到他手里拿着白色的布条,正在用布条缠住握着刀柄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