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未竟之约(1 / 2)

林风眠一直没有醒,男人好像沉浸在了某个梦里,或是就单纯想痛快地睡一觉。

睡到不知东方天既白。

庆幸的是,男人的身体足够强壮,挺过了急性源石感染后最危险的那段时间,冲过最湍急的激流后,一切都平缓下来。

医生允许家属进入病房探望,但每天只有一小段时间,且务必保持安静。

张谷神终于能够近距离地端详林风眠的脸庞。

肉眼可见的消瘦告诉他,男人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抗争,负责照顾林风眠的医护都惊叹于病人的求生意志,病情好转的趋势远超预期。

一切似乎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在师兄们乐观地猜测林风眠何时会醒来时,只有少年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沉默着没有言语。

林风眠是八方馆的支柱,所有人都在忧虑他的情况,张谷神知道他们做出乐观的样子,仅仅是不想让自己太过担忧。

但什么又是林风眠的支柱呢?

这个男人沉默地承担着责任,背负起他人的期望,顽强的意志连矿石病都无法击垮。

他想要知道,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他。

但这注定无法得到回应,男人紧闭的眼眸下仿佛是重重迷雾,又仿佛是荒凉大地。

单调,厚重,一望无际。

这段时间以来,有不少人来病房探望林风眠。

有八方馆的弟子,有大柏街的老街坊,有武协的代表,有其他武馆的朋友,然后也没有更多了,武馆和那条大柏街,似乎已经是男人生活的全部。

来到病房的探望者一开始有不少,他们会用悲伤或惋惜的唏嘘目光打量沉睡的男人,后来渐渐也冷落下来,只有他们送来的礼物摆放在病房里,聊以慰藉那点祝福。

张谷神在病房与林风眠独处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少年会在无人时坐在病床边,握住林风眠的手,去感受粗糙手掌里的温度。

两只手掌已经差不多大了,再也不是完全能被林风眠握在掌心里的小手,握在一起时像朋友,而不像父子。

他已记不清上一次男人是在何时,在何地牵起他的手。

明明小时候的日常就是林风眠牵着他的手,坐上前往教会学校的公交,接着在周末时,又牵着他回到八方馆。

幼时的记忆是如此清晰,但中间的那段岁月却开始模糊。

是自己第一次单独搭乘公交的时候吗?

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但不知说出成长时,人们是抱以何种的心情。

嗡嗡。

微小的振动声惊动了张谷神,他回头在病房中搜寻,在墙上挂着的衣物上找到了响动的源头。

那是林风眠的衣物。

来探望的老街坊说,长睡不醒,是丢了魂。

按照炎国的习俗,要在房间里多摆放一些病人日常使用的物品,才能吸引离开的魂魄返回身躯。

张谷神是不信的,如果林风眠的魂魄离开身躯,又有什么能阻挡他的回归呢?

但他还是回到八方馆,取了男人常用的物品来,放在病房里。

林风眠的衣物,钥匙,使用的钢笔,水杯,还有他的手机。

张谷神从衣袋里拿出那部手机,振动闪烁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正待接的通话。

第一行的备注是:

【教会学校】

下方还有一行稍小的备注:

【sunny】

他沉默着,振动的手机在急切地催促,闪动的屏幕好像火光不断明灭。

仿佛能灼伤他的手。

直到待接通话变成未接来电。

窗外的阳光探进来,照在即将灰暗的荧幕上,想要将那火光再次点燃。

张谷神轻轻地按下关机,掐灭了最后一丝光。

火熄灭了。

他把林风眠的手机放回衣兜里,坐回到病床边上。

躺在病床上的林风眠又皱起了眉头。

矿石病会在感染者的身躯上生成源石颗粒,那是一种仿佛会吞噬肉体的黑色晶状体,逐渐取代鲜活的血肉,最终将感染者完全结晶化。

张谷神在医护为林风眠换药时见过胸膛的伤口,已被缝合的伤疤上长出细密微小的黑色颗粒,像恶毒森然的利齿,正缓慢地啃食男人的生命。

这个过程极为痛苦,在源石生长时伴随剧烈的神经与组织痛感,足以让感染者哀嚎着满地打滚,对于昏迷的林风眠,也会蹙起眉头忍受痛楚。

他无法帮到林风眠什么,过度使用止痛药物不利于男人的康复苏醒,张谷神所能做的,只有握紧林风眠的手,默默祈求阵痛的平复。

他的双手拢住男人的右手,接着开始摩挲宽大粗糙的指节。

就像小时候林风眠握着他一样。

与平时不同,男人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然后也握住了张谷神的手。

他一怔,往床头看去,林风眠那紧闭的双眼开阖出一道缝隙,从里面露出浑浊的目光和笑意。

男人的眉头松开了,嘴唇嗫嚅着,发出细如蚊吟的声音:

“我醒了。”

……

林风眠醒了。

张谷神叫来的医生诊断后,再次确认了男人的身体状况,他的身体强健程度出乎意料,时刻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病患居然康复得如此迅速,甚至还能直接进食。

苏醒后的林风眠说饿,原涉就托人做了一碗清淡的白粥,由张谷神一勺一勺地喂食。

林风眠把一整碗粥都喝进肚子,把站在病房里的医生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