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头部:我失去了理智(2 / 2)

若是按照这种表现来看的话,那么我也正在被毒害。

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受到来自塞巴斯蒂安妻子的凶恶诅咒,她不断地对我讲着他的秘密(虽然我从没接过她的电话,但她会在语音信箱留言)。虽然理智上我知道不该再去听任何关于他的事情,但情感上我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那就像是一种见不得人的瘾头。她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家庭度假的种种,无意中也解答了我对他所有消失不见的日子产生的怀疑。而且从她的话中我还得知,在我生日那天他们一起去看了演出——他本来说是专门为了我才买的演出票。这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在我做手术的那一整天,他都没有跟我联系过,而且更过分的是,当他知道我要做手术而不能去了的时候,就找了她来替代!她不断说着塞巴斯蒂安实际上有多么爱她,还给她买了蒂凡尼(一家美国珠宝品牌)的项链。但是当她开始描述那条项链的样子时,我便意识到那和他给我买的一模一样。一时间,除了恶心外我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感受。她的话直勾勾地刺入我的耳朵,像一团黑霉一样在我的脑袋里四处蔓延,它不断饥渴地向我粉色的大脑伸出菌丝,而一旦让它得逞,我就再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每天早上,我近乎机械似的工作着;到了午餐的时间,完全没有心思吃东西的我就会像一个苍白的幽灵那样悄悄溜进医院的小教堂,躺在长凳上给自己1个小时的疗愈时间。我在那里寻找着安静,以及一种心灵层面的安宁。某些时候,我真的能够获得安宁。我和这里的爱尔兰牧师帕特里克因为宝宝们的葬礼有过一些工作上的接触,有一天,当我正攥着冰凉的玫瑰念珠,将其紧紧抵住额头躺着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我非常糟糕的状态。

“你还好吗?”他温柔地问,“我知道,这是个很愚蠢的问题。”

我很喜欢帕特里克。他是个穿着皮夹克、骑摩托车的牧师,这让他在我书中提到的男人里面显得很酷,至少是在外表上。

我以问作答:“你有没有过这种感受,就是由于和一个人过于亲近,以至于让他磨损了你的心智,让他的罪恶变成了你的一部分,并且你好像还永远没办法把受到的玷污清洗干净?”

我并不期待他会回答我,但是他在沉默了片刻后开口了:“在上帝的帮助下,所有的罪恶都能得到救赎。沐浴着上帝的恩典,你的心灵就能重新得到净化。”

我思索了一阵他的话,然后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玫瑰念珠重新放回防护衣的口袋里,就径直回到停尸房了。

也是在那天晚上,我几乎强迫性地洗着澡。我真的无法相信,有朝一日我还能再次感到纯洁。

说起来比较讽刺的是,我成年后的几乎全部时光都是与死亡共度的,并且我也知道在很多文化中都存在着各种“死亡的禁忌”,因此那些和死者有过接触的人,在某种程度上都被视作“不洁”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曾经分析过这种现象,认为这种观念的形成是基于“对死者的灵魂会重返人间的恐惧”,但是所有禁忌早在弗洛伊德之前便已经长久存在着了。在《圣经》中,《民数记》第11篇讲道:“一个人只要碰触过尸体,他就会在接下来至少七天的时间里是肮脏的。”在第13篇中也有类似的句子:“任何人,只要与尸体接触过,那么他就弄脏了神赐的圣洁。”《哈该书》第2章第13篇中对此也有细致的描述:“如果一个被尸体玷污了的人,碰触了其他的东西(面包、酒、油),那么这些东西是不是也就变得不洁了?”对此,牧师的回答是:“是的,它们也是肮脏的。”

而且存在禁忌问题的还不仅仅是与尸体在物理层面上的接触:像生活在撒哈拉的图阿雷格部族,对亡魂会从阴间返回的恐惧甚至到了一旦有人死亡,就会另选他址重新安营扎寨的地步,而且死者的名字永远不会再被提起。他们在死者离世的地方将尸体清洗干净,用树枝将其遮盖起来,然后在未来的几个月里,这一地点就被视作坟墓。因此,在他们眼中,哀悼者和寡妇身上也都沾染着晦气:活着的人无论如何都要避免与他们接触,以免招致死亡或者其他厄运的降临。甚至到了2015年,在孟买,有大约25名从事着包括管道工人、商人等不同职业的帕西人<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426152887426152887427520201106101707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193e58805538b468bfa9905fa3b8508f968"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志愿提供抬棺的服务,因为现有的抬棺人中罢工的越来越多。对此,有评论文章写道:“考虑到与抬棺工作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耻辱,这一现象实在令人惊讶——很少有帕西人愿意与抬棺人结婚,在正派的人看来,抬棺人是‘该被唾弃的贱民’。”

与这些根深蒂固的信念完全相反的,是我面对死亡从来都感到心平气和的态度——死亡并不会给我带来伤害。而与一个活生生的人之间建立起的关系,反而让我深受屈辱。

我感觉和团队里的其他同事相比,蒂娜更能理解我当下的处境,但是她有一天问我的话还是令我吃了一惊:“你愿不愿意离开一天去别的地方学习一项新技术?”“当然。”我肯定地回答道,同时心里想着:只要能让我从这里、从所有这些事情中解脱出来,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做,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天也好。

“是在伦敦北部进行的摘除术课程。”她继续介绍着,“我知道你很喜欢采集玻璃体的操作,所以觉得这个课可能刚好对你胃口。”

所谓“摘除术”就是将眼球取出来的技术,虽然在大多数组织管理库中有专门指定好的摘取眼球的专家,但是有些停尸房的技术员还是会学习这项技术。蒂娜的想法一点没错,我非常着迷于采集玻璃体时对操作精确性的挑战,而拥有一项自己的独门技术绝对是一件能带来相当程度优越感的事情。当以后再遇到器官捐赠者时,就能运用摘除术帮助其实现赠予角膜给需要帮助的人——比如由于反复感染或者穿孔而视力不断衰退的人的心愿了。

于是几天之后,我启程前往位于伦敦北部的亨顿。在课程学习中,我使用了一种叫作osi的相当逼真的塑料模型,来练习摘取眼球的技术:模型脸部有橡胶质地的仿真视神经和各种不同的斜肌、直肌,甚至还有果冻状滑溜溜的眼球和结膜,这些全部看上去和真实的一模一样。就像一名“后备的”女童子军那样,我渴望着得到认可,并且我总算在课程结束的时候得偿所愿地“通过”了。掌握这项技术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我可以非常骄傲地将它添加到我的个人简历上——或许在晚餐派对上拿出来炫耀有些不合时宜?假如apt也有绶带的话,那么我们都会因为取得的成就而获得奖章!而我刚刚得到的,就是“眼球奖”。

<icss="bloter"data-der-atsid="5527c1c8ad93c38405538b4cb254be05fa3b850624e5"data-der-srcbackup="igessj1jpg"src="rbook_piew_ebook_pic426152887426152887427520201106101707iges540sj1jpg"style="width0%heightto"inu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