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双手用力扒住了树枝,将身体悬在半空之中,然后便轻轻松松地落在了地面。
他看看身后七倒八歪的追兵,开心地向着大柏树挥了挥手。
道完了一声谢,他就又开始向着江岸那里跑去。
男孩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头上的小辫也在抖动摇摆。
他奔向了江岸的一棵大树,树下坐着一个僧人。
僧是老僧,约有六十岁上下。他的体型魁梧,好似龙象。
老僧身穿一件普通的僧衣,脚上也是一双平常的僧鞋。可他的相貌却是不普通,一双怒目似金刚,一对横眉像天王,在一张阔口的周围到处都是泛白的胡渣,黝黑的脸上也是斑纹点点。
此刻,老僧端正地坐在了大树下,出神地望着江中那一圈圈的涟漪。
男孩跑到了近处,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老僧的身边。他抬头看了看老人,并没有被那副金刚样子吓倒。反倒是不怕生地坐在了老僧的身边,也有模有样地看起了这条闽江。
不一会儿,他身后的那帮追兵也一个个地跑了过来。他们个个是汗流浃背,呼呼直喘。而那两个大男孩更是浑身肉颤,吃力地跑在了最后。
这一群人围拢在了一老一少的身旁,也顺着他们两个人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两个大男孩之一,穿着绿衣服的小胖子说话了:“白衣,你在看什么啊?”
被叫做白衣的小男孩一回首,又竖起一指放在了自己的嘴边。
他轻轻说道:“嘘,铁牛,我在看老师傅看的东西。”
另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小胖子摸摸鼻子,问道:“白衣,那老师傅又在看什么啊?”
小男孩又对他说道:“铜牛,老师傅看什么?你该问老师傅啊。”
叫做铜牛的孩子吸了吸鼻涕,说道:“可我不敢问啊,这个老师傅长得有点吓人啊,像寺里带着那几个帽子的金刚。”
老僧听到此话,也是莞尔一笑,禁不住望向了这几个男孩。
他摸了摸脑袋,沉声道:“小施主们,贫僧是在看这闽江是不是会停下。”
这帮小孩,你看看我,我觑觑你,好像一堆摸不着头脑的小和尚。
小铜牛脱口而出道:“老师傅,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啊。”
江在奔腾不息,好像也在说道:“是的,是的,他的脑袋坏掉了。”
江边的水鸟、游鱼也欢腾起来,似乎也在叫着:“是的,是的,坏掉了,坏掉了。”
一声长笑起,惊得江水东流慢,也吓得鱼鸟缩头躲到了碧水里。
老僧哈哈大笑,可他的笑脸却是好像比哭还不如。倒是身后的那些小孩,大多被吓得一个个悄悄开溜了。
过了一会儿,老僧又说话了:“请问小施主,江水为何不能停呢?”
铜牛小手一拍,马上叫道:“水就是要流的啊,怎么会停下来呢。”
小铁牛好像有点小聪明,说道:“是不是到等风平浪静,江就算停了呢?”
老僧不语,他继续看着滔滔江水东流去,人也痴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他听到了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
那个叫做白衣的男孩,突然手指着闽江说道:“江,停下!”
两个小胖子哈哈大笑道:“方白衣,你的脑袋也坏掉了吗?”
白衣不理他们,侧头看着老僧说:“老师傅,刚刚江停了,你看到了吗?”
老僧说:“没看到,但我有点感觉到了。”
两个小胖子跑到一老一少的面前,他们看看老的,再看看小的。
两个人又看看奔流的闽江,叫道:“你们是不是傻了啊?这江明明是在流啊。”
老僧不理他们,低声问了问身边的方白衣:“小施主,你为什么说江停了?”
方白衣甩甩头道:“江能流,自然也会停了。我刚刚叫它停,它就停下了啊。它停的那一刻,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江能流,自然能停?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老僧咀嚼着,思考着这句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老僧站起身施礼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贫僧受教了。敢问几位小施主尊姓大名。”
男孩弯眉一跳,用手擦了擦圆圆的脸,回道:“我叫方白衣,家住那里的渔村。”
“我叫沈铁牛,霞浦镇铁匠沈大象是我爹。”
“我叫沈铜牛,沈大象也是我爹。”
“贫僧是林泉寺灵相。今日有缘,多谢小施主点悟。”
流与停,是个什么样的问题呢?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若是时光能停下,这江水自然也能停下。若是时光能倒流,那这江水也能倒流了。
闽江边上,一僧三童。
他们坐在一起,继续欣赏着这美丽的山水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