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刚不答话，但是他抱着李元宣的手掌却变成了两个紧紧的拳头。

李元宣又说道：”每次都是您拿来药膏等等物事给我们，您还一直保护着我们，母亲说您是我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陈金刚低下头，喃喃说道：“当年仆在云梦泽的那个地狱里，连鬼都不如，日日夜夜被那些魔鬼蹂躏。可仆忍着痛，咬着牙坚持着，终于有一天仆等到了光明。光明带来了笑脸，仆见到的第一个笑脸就是先帝，第二个笑脸就是您母亲。”

陈金刚紧紧抓住李元宣的手，嘴里却轻柔地说道：“仆出云梦泽后，马上被送入了魏王府里。在那里仆遇到了您的母亲，那时她每天都是笑吟吟的，笑得真好看。”

李元宣低着头，握拳道：“可她现在每日以泪洗面。虽然他答应了我，不会再让人欺负母亲。母亲却又要为我担心和痛苦了。”

陈金刚回道：“仆看着她受苦，心里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可仆相信光明一定会到来的，光明总有一天会在殿下的手里。”

李元宣眼神闪亮，他用稚嫩的声音叫道：“我一定要得到光明，我一定要成为一个神。我要让他、让她、让他们都跪在我的面前，把所有的眼泪都还给我的母亲。”

陈金刚重重点头，神情肃穆道：“殿下一定会是晋国的荣光，殿下一定能站在人间的至高之巅。”

小殿下的脸是通红的，脸上好像和煦的春风拂起。

陈金刚看到了这股春风，他的心好像也要醉了。

他依稀看到了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当年抱着他，走出了无间地狱。

他的脸上也有一样的和煦，一样的春风。他就是逝去的文帝，就是那一代的轩辕传人。

陈金刚怔了一会儿，然后他掀起了一角车帘，看看了夜色。

他对李元宣说道：“殿下，天色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后面还有很长的路呢。”

“好吧，那黄门令休息一会儿吧。”

“好的，谢谢殿下。”

夜深了，在朦朦的细雨中，马车已经到了太乙山下。

车里的孩童早已沉沉睡去，而那座肉山则到了车厢之外。他走到了马车前面，拍了拍车夫的腿，对那人笑了一笑。

可是那个车夫却回望了他一下，就又低下了头去。

陈金刚摇摇头，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子瞬时便膨胀起来。

然后他双足一点，便如一只圆圆的球迅疾向着山上飞去。

人是不停地纵跃，也没过多久，肉山便到了天下有名的太乙山说经台上。

原来这座肉山看上去很笨拙、这一路却是轻盈无比，好像连风都吹得起来。

说经台后面是一排排、一层层的楼阁，那便是天下有名的楼观台了。

深夜的太乙山上隐隐只有几处灯火。

而在说经台的正中，一支粗粗的长烛把四周映得有点红。

一个人早就等在说经台上了。

他是一个穿着长袍的道人，他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长身而立如一棵劲松般的挺拔。这个道人有一张白玉脸，头上扎一个翻天印髻，发须在微风中飘荡。他有一双柳叶目，眼里是精光闪耀，像是一个通玄人。

道人一甩拂尘，向陈金刚行礼道：“道宗莫长生，见过陈先生。”

陈金刚不动如山，回道：“莫宗主，黄门令陈金刚有礼了。”

然后他就闭上了双目，坐到了地上。而莫长生仍然站在原地，与台下的劲松似乎并无二致。

雨渐渐停了，只留了山风拂动树枝的声音和它吹来的清香。

人等着，默默无言地等着，忽然山风大动了一动。

一个淡淡光影，出现在了台上的那块梅花篆字碑前。

这只是一个影子，是一个虚影，里面是一个老人的模样。

这个老者瘦瘦长长的身材，颌下长着白色的短须。他的金冠羽衣上披着一件龙氅。老人的面目俊雅，目如朗星。他脸上虽有深纹，但一样是风流潇洒的样子。任谁看到他，心中都会有一股春风拂过。

老人笑了，看了看莫长生，又看了看陈金刚。

这两个人立刻恭恭敬敬地道：“莫长生恭迎陛下。”“臣陈金刚恭迎陛下。”

他就是那位武功震天下，文笔吐风流的文帝。

他就是那个带着晋国走出三秦之地，灭了汉国、燕国的雄主。

他也是修行界的至强者，当年天下第一的王伯安，就是被他的毕方鸟一翅穿心的。

今天他到了这太乙山的说经台。

虽然他只是一个魂魄，但是他依然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君王，依然是那个独骑退强梁，铁臂三河摇的晋国文帝李砥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