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立刻调转车头,开回先前的餐厅去。
店员认得她是肇事者,所以,看到她的时候都是一脸防备的古怪。
沈青青问:你们经理呢?
一个店员将经理叫过来。
到现在店内已经聚集了很多客人,沈青青拉着他到一边去说话。
你好,你们店里有监控录相吧?我想要之前二楼的监控视频,你开个价吧。
见经理迟疑,又说: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的,到时候你只要说店里的监控录相坏了,没人会将你们怎么样。
经理说: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先前那位小姐已经叫人来调取了录相。
沈青青心里咯噔一声,她真没想到顾君齐会这么阴险。
跑到车里给宋微然打电话说:微然,监控录相已经被顾君齐叫人拿走了,我觉得她是有预谋的,实在太阴险了。
宋微然沉沉说:我知道了。
孩子流产了。
其实不用医生告诉她,顾君齐也预感到了。前三个月,本来就是敏感期,加上前几天她一直生病,身体虚弱,碰撞之后流产的可能性就极大。
顾君齐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
她用一个孩子来报复痛恨的女人,不知道值不值得。可是,当她撞上桌沿的时候,脑子里心里能想到的就只有宋微然的辜负,以及沈青青的作恶多端。她一度恨得这两个人牙龈痒痒,早就想过要不惜一切代价讨回来的。
现在报复行径进行到了一半,等她再将监控录相送到公安机关并且公诸于众的时候,目的便达到了。
她应该高兴才是,毕竟这是宋微然的孩子,本就不该留。最后,又能拖着沈青青一起下水,简直是一举双得。
可是,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顾君齐终于知道,原来所有的梦境并非子虚乌有,有的时候是种预兆。她的孩子最终的结果果然就是血肉模糊,她不敢想象他到底会不会疼。只是死死闭着眼睛想报复给她带来的快感,拒绝思及一切有温情的东西。可是,她的心还是一点点的冷却至冰点上,有一种撕裂似的痛楚,叫她慢慢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顾君齐用虚弱的双手抓紧被子,就像难捱的时候咬紧牙关便能够挺过去一样。此时此刻她隐忍着放声痛哭的冲动,极力的要自己表现得平静。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她不难过,一点儿都不能过真的,一点儿都不难过仿佛说得次数多了,心就真的不疼了。
医护人员叫她好好休息,他们已经通知过家属了,孙青肯定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病房门打开,有人迈着大步走进来。
顾君齐本来躺在床上,被人钳制住手臂一把拉了起来。
她猝不及防的睁开眼睛。就见宋微然腥红着眼眸,像只吃人的怪兽一样瞪紧她。
恶狠狠的说:顾君齐,你还真的是不知死活。
顾君齐像一张羸弱的纸片,被宋微然残暴的捏在手里,疼意通过神经漫布全身。顾君齐不知道他所谓的不知死活是指哪一点,是她私自怀上了他的孩子,还是以此来摧毁沈青青。
隐忍着疼意,故意冷笑出声: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点,是我意欲用监控录相里的内容让沈青青名声扫地这件事吗?
她呵呵的笑起来,样子有些癫狂,其实非常可怕。
宋微然漆黑眼眸眯起来,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这样的顾君齐只是说不出的诡异,就像洁白无垠的雪地上洒下的一滩热血,搭眼一瞧,触目惊心。而实质上她的样子非常虚弱,连嘴唇上唯一的一点儿血色都失去了,就像俏丽的曼陀罗花那细碎的花蕊,轻风一吹,就能散掉一样。他仔细看清楚之后,觉得魄人的是她身上的气息,像地底下窜出来的幽魂,那样的凄冷而含冤。
他攥紧她的手掌微微抽搐,松开后,顾君齐立刻瘫软到床上去。
气若游丝的半爬在那里,可是神色依旧倔犟。不由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宋微然的嘴角浮现讽刺的弧度:你觉得一个监控录相就能让沈青青名声扫地?
难道不会吗?
沈青青现在掌管着中创的日常要务,正是受人瞩目的时候。而她的身上又有那样多的敏感标签,比如说第三者。如果叫媒介知道她不仅小三上位,还弄掉了她的孩子,到时候一定会激起一股讨论的热潮。对沈青青肯定有极大的负面影响。
而且,推打她至流产,已经构成故意伤害,这在法律上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顾君齐不认为这些弊端宋微然会想不到。
宋微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不过很多事情俱有反噬的力道你应该知道吧?就算沈青青会因此名誉扫地,你觉得你和韩敬修就能好过?
顾君齐微微一怔,她不知道整件事跟韩敬修有什么关系。
宋微然冷冷的提醒她:如果你将监控内容交出去,我一样会告诉媒介,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是韩敬修的。再说,谁又敢保证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呢?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两个不清不楚的,而且他选择从事医疗事业难道不是为了你?他肯在这个时候改变,肯定有个理由。如果我对媒介说是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他为了你和孩子做出这样的转变,你说他们会不会相信?他捏紧她下巴的手指不断用力,一字一句:反正到了现在,孩子到底是谁的,已是死无对证。
顾君齐在听到那句死无对证后蓦然张大眼睛,或许是气痛相加,致使她浑身发抖,却积蕴全身的力量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宋微然,你不是人。
宋微然接着回馈给她,那一巴掌的力道不轻。以至于顾君齐当即跌落到床上,头昏眼花。
宋微然只是提醒她:如果你不想自己和韩敬修的前程尽毁,最好缄默不语。而且,我的耐心有限,游戏结束了,你好自为之。
他摔门离开了。
身上徒留的香气像毒药一样漫布整间病房。
被顾君齐吸进肺腑中,引发一阵阵想要呕吐的不适感。
顾君齐蜷缩在床上许久起不来身,脑海中反复回放宋微然的那句死无对证,感觉犹如万箭穿心。即便做梦她也没想到,宋微然竟然冷酷如斯。
她本来不惧怕宋微然的威胁,鱼死网破本来就是她一早打定的主意。只是,这一刻忽然无力起来。躺在那里倦意来袭,很想闭上眼睛沉睡不起。
这一路走下来,忽然觉得那样累。仿佛跋山涉水般的走了几十年,以至于走出满脚的血泡来。到了现在,再回想那段岁月,那样遥远,中间似隔了几生几世那样久,久到情义消散,久到温情褪去,久到恩断义绝。顾君齐终于在遍体鳞伤之后醒过神来,想要回过头来,阔别那段想忘却不能忘的岁月,一个人走。
她悠悠的闭上眼睛,泪珠将睫毛打湿之后,顺着眼角渗进枕头里。她躺在那里默不作声,不想打扰自己,亦不想再打扰曾经的好时光,只愿它们和自己都能安安静静的入土为安。
此去经年,再不会感念。
孙青过来的时候,顾君齐已经睡着了。她的睡眠质量不好,每次入睡都会做梦,要么尖叫,要么啜泣。好在这一回睡的非常安稳,眉头舒展,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她站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儿,没有惊扰她。
一旁的韩敬修轻声说:阿姨,你放心吧,君齐没事,一切我都安排好了。让她好好的睡一会儿,我们去我的办公室聊。
孙青点点头,这才轻手轻脚的跟着他走出来。
沈青青和宋微然在电话里约好了碰面的地步,她过来的时候宋微然还没有到,心里有事,根本坐不住,停好车后就在外面等他。
过了很长时间宋微然开车过来,沈青青远远看到吃了一惊。
等宋微然下来后问他:怎么了?你出车祸了?车头怎么划漆了?再仔细看,还有一个角变型了。
宋微然有些烦燥的说:没事。
沈青青接着注意到他的手指上也有一块块的红印子,像是锤击所致。
她更担心了:手也伤到了?让我看看。
宋微然轻轻的一甩手,抽出手臂的同时,顺势将她推远。
我不要紧,只是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出,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对我的生活乃至中创的声誉有影响的事情发生。我以为安份这种事情你该懂,青青,你真叫我失望。
宋微然已经离开了。
沈青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初回国的时候,她是打算用自己的自信与优雅来战胜顾君齐的。不知在什么时候乱了方寸,被嫉妒的火焰冲昏头脑。不要说宋微然感觉失望,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心情不好,晚上的时候去酒吧喝酒。
刘俊涛闻风赶来。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问:怎么一个人跑来喝闷酒,心情不好吗?
沈青青已经喝得几分醉,撑着脑袋笑了一声:你来不就是陪我喝酒的么,问那么多做什么。
刘俊涛要来一个杯子,和她对饮。
不是我八卦,只是,难过的事情憋在心里会更难过,说出来反倒会好受一点儿。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我从小就被我爸说成猪脑子,听话也是左耳听右耳冒,想记住都很难。
沈青青笑了一声:你还挺风趣。可是,她真的不想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适合说出来给她听,不由随口说: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一整天实在太忙了,又忙又累,心情又怎么好得起来。
那倒是,我要是太辛苦了,连话都懒得说,只想倒头就睡。何况你一个女人,每天这样也真是不容易。
沈青青晃动着手里的杯子:我倒是心甘情愿。
刘俊涛看了她一眼说:心甘情愿好啊,精神上有支撑,就不会感觉特别累。接着又说:听说中创在你的带领下有了新举措,而且内部反响不错,祝贺你。
沈青青跟他碰杯后说:还不是有你的功劳,要不是有你这个军师,时不时帮我出点子,我的工作也不会这样顺利。
刘俊涛直接说:合作伙伴,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应该的。
沈青青想了一下:对于韩敬修掌舵仁爱,你有什么想法?
刘俊涛喝了一口酒说:想法很多啊,想他一个门外汉如何撑得起仁爱的大局,想着如果仁爱垮台了,中创和友顺的效益应该会如日中天。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联合起来扳倒仁爱?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沈青青感叹:现在哪里有简单的事情呢。侧首又说:可是,再难的事情,只要有心,都能够办成。
刘俊涛微笑起来:和你一起共事,就是痛快。
两人再次愉悦的碰杯。
喝到高兴时,刘俊涛说:你实施新举措的这段时间,我倒是可以暗中帮一帮你。
将友顺的病人赶到中创来吗?
太明目张胆了,肯定不能这样。
沈青青失笑:跟你开玩笑呢,来,喝酒吧,再喝一杯谈正事。
等宁夏结束手里的工作,抬起头的时候,新闻部里的同事都已经走光了。
她靠到椅背上休息,并不急着离开。
事实上比起家里的孤寂,她更想呆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工作。这样便能冲淡一部分的神思,不至于让自己整颗心陷在一个逼仄的角落里。
外面响起脚步声,很快有人推门进来。是外出采访的两个同事,也是到了现在才结束任务。
看到宁夏还坐在那里,就说:宁姐,还没下班啊?
宁夏望过去,跟她打招呼的是吴静。她开始收拾手边的文件说:这就回去了。
另一个同事放下东西先离开了。
吴静刻意慢腾腾的,见那个同事走了,她走过来说:宁姐,我想跟你说点儿事情。
宁夏说:好啊,想说什么,你说吧。
吴静问她:你去见过李琛了吗?
宁夏沉默,知道她指的是李琛的坟墓,她没有去过,因为没脸面对,亦因为骨子里的懦弱,惟怕收拾不好自己的悲伤,就会影响正常生活。所以,她宁愿选择冷漠,反正她从来都是无情无义的人。
吴静看她没说话,又说:我喜欢李琛,相信你肯定也看得出。如果不是因为李琛,这次我也不会志高奋勇的想去灾区。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多呆一段时间说到这里,她轻轻的抽泣了一下,眼泪已经出来了。将头低下:其实在灾区的时候我跟他表明心意了,说我喜欢他。但是,他很干脆的回绝了我,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我问他是谁,他便说是你。我说你不喜欢他,可是,李琛却说,只要他喜欢你就行了然后就转过身去做其他事情了。宁姐,你知道我喜欢李琛什么吗?
宁夏怔在那里,机械的问她:什么?
喜欢他的正直,勇敢,和像水晶一样清澈透明的灵魂。我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可以带给我正能量,我觉得拥有这些好品质的人,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宁姐,李琛他是真的非常喜欢你,去灾区的那段日子很苦,但是我能感觉到是对你的喜欢一直在支撑着他。每次提到你的时候,他总是自然而然的微笑,也只有在说到你的时候,他才会跟我多说很多话,虽然那些内容都是关于你的,但是,我喜欢听到他的声音。
小姑娘极力控制,还是已经泣不成声。
宁姐,我将他的心意转达给你,是因为这些话本来应该由李琛亲口对你说,可是,他再不能说给你听了。希望你在知道他的心意后,能去看看他。我想,如果你去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墓地那种地方宁夏平时就懒得去,感觉瘆的慌,觉得无形中那里行走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鬼怪。
然而,这一回独自一个人拿着手电筒上山去了。心里半点儿恐惧都无,只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的跟李琛说说话。说她的悔恨,说她心里的难过,说她的喜欢,说她的不舍总之,她有那样那样多的话,要一一说给他听。
宁夏走到山上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因为不知道李琛被埋葬的俱体位置。她拿着手电筒一个一个的找,找到的时候已经彻底三更半夜了。
石碑上有他的照片,笑容绽在月光下,非常温暖,完全是他平时的样子。
宁夏抬起手来,轻轻触碰他的脸颊,那样冰冷的温度,叫她的心里一凉,同时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