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一个人呆在这里该是很孤独的吧?那里都是冷冰冰的,时有冷风呼啸,那风梢像刀刃划过他的脸庞。可是,他的微笑就在冰冷的月光里温柔绽放,仿佛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将是一副不改初衷的样子。
宁夏坐到他的石碑前,因为来的晚,所以,连一束鲜花都没能带给他。她坐在那里只是细细的端详他的容颜,二十几岁的大好年华,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一切不过刚刚开始,却又匆匆结束了。
这张照片跟他工作证上的那张很像,嘴有咧开的弧度一样。
宁夏沉默的掉眼泪,来的时候有千言万语想要说给他听,可是,真正坐到这里的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如果李琛在天有灵,就一定可以看到她的心。
夜里的墓地是很冷的,即便穿了大衣,仍旧抵不过刺骨的寒意。好在今天晚上天气很大,抬头竟能看到星星,一颗一颗又大又亮。
宁夏抬头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来指着天上又大又亮的一颗问墓碑上的人:那颗是你对不对?你在看着我呢,我就知道。他们都说你离开了,可是,我私心里还是不太相信。觉得你从来没有离开,一直在我身边,在我心里宁夏吸紧鼻子,继续保持微笑,又指着那颗星星旁的一颗小星星说:那是你的孩子,你们一定已经重逢了。所以,你们都不会孤独,你要好好照顾他,告诉他,我对不起他。如果有来生,做牛做马我也会还给他的。
宁夏一直在墓地里呆到天亮,整个人都快被冻僵了,起来的时候手脚麻木。但是,仍旧不舍,想在这里一直陪伴他。然而,她污秽的一生还有待了结,现在还不是陪伴他的好时候。
再次回过头来看着他说:等着我,我会再来看你的。
宁夏抬手抹去眼角的一滴泪,大步的向山下走去。
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吴俊风的公寓。
按了几次门铃没人开。
以为没人,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那扇门反倒在身后打开了。
披头散发的宋佳佳出现在门口,上身套着吴俊风的白衬衣,下面是白花花的一双大长腿。
俊风在洗澡,你有事吗?
宁夏目光扫过她:你告诉吴俊风,宁夏过来找过他了。
宋佳佳哦了声;原来你就是宁夏。
宁夏离开的目光停顿。
你认识我?
的确了解一些,听说你跟在俊风身边很多年了,真是辛苦你了。以后不必了,他的生活会由我来照顾。
宁夏看了她两秒种,忽然抑制不住的讽笑出声。由于是早晨,正是女人不施粉黛的时候,这个女人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是,还是从眼角的纹络看出些许沧桑的痕迹。既然一把年纪了,还玩这种小女孩儿的幼稚游戏。宁夏更在心里冷笑:还真有不知死活的。
你了解吴俊风多少,就敢在这里堂而皇之的跟我喊话?
宋佳佳没想到一个看似单薄的女生竟能这样硬气。她拉下脸说:我了解他多少,那是我的事。俊风说过了,他已经不再需要你了,所以,麻烦你以后离得他远一点儿。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能给他的,你这辈子也给不了他。他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宁夏直接推开她,不理会宋佳佳在身后大惊失色,尖叫连连。她已经直接去了浴室,一伸手拉开那扇门说:听你的女伴说你不再需要我了,叫我滚得远远的,吴俊风,只要你一句话,我今天走出去,头也不带回的。
吴俊风关掉花洒,头上还在滴水,顺着脸颊淌下来,他微微眯着眼睛,听清宁夏的话。
后面宋佳佳也已经跟了过来,仍旧指控说:俊风,是这个女人自己闯进来的,我拦也拦不住她,像个疯子一样
吴俊风不由分说的给了她一巴掌,指着门口的方向告诉她:滚。
宋佳佳一下被打懵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吴俊风。
吴俊风再度提醒她:从我家里滚出去,把我的衣服留下。
宋佳佳稀里哗啦的开始掉眼泪。
宁夏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吴俊风说:我先上班去了,我们中午再聊。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走到门口听到宋佳佳近似卑微的企及声,她在心里想,这又是何必呢?
貌似这个世界上痴傻的人,又总是前仆后继。
顾君齐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觉得骨头都睡软了。
孙青去家里给她做补食去了。
顾君齐坐在床上,扭头看向窗外。金灿灿的阳光铺满窗棱,像碎金子一样。这样看着的时候,便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外面春暖花开。但是顾君齐很清楚,走出去,风跟刀子一样硬。
她打开手机浏览新闻,江城风平浪静。
只要她不将监控公诸于众,宋微然就会相对的按兵不动。否则,他将会搅起一场血雨腥风,到时候谁都别想好过。
一直以来顾君齐心有不甘,顾东发的死铸就了她心里一辈子的仇恨,做梦都想报仇。所以打定主意鱼死网破。
可是,直到昨天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惨败。
宋微然的无情才是一把真正的快刀,将一切都斩断了。
昨天他那只大手伸过来的时候,捏紧的不是她的骨头,是她的软肋。那种疼是以往任何的一种疼都无法比拟的。
那一刻的顾君齐疼至抽搐,甚至昏眩。她望着宋微然眼中的漠然,终于知道很多时候她是不能与他相抗衡的。
因为,某此疼在宋微然看来无关紧要,却可以要了她的命。
顾君齐觉得人活着,除了不顾一切的匪气,还要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从今往后,哪怕是残喘,对于她而言首当其冲就是活着。
她坐在床上沉默的想了很久,任日光一寸一寸的从身上滑闪过去。
仿佛是在时光里静静回眸,她终于有勇气回想一切,面对一切。不用被禁锢在一个看似华丽透明,却叫人呼吸困难的琥珀里。
顾君齐知道,强大的生命面前,任何纠葛都只是琥珀里一个细小的杂质。哪怕成年累月,也不过就是那样的一个点。渺小,僵化,永远没有生命力与蜕变力的斑点而已。
她拿起电话打出去,即便没有存储,也能熟悉背过的号码。
我们见一面吧。
对面静了两秒钟,低低说:好。
顾君齐套上衣服出来,站牌等出租车的时候正好有公交驶过来。
她抬脚上去。
前面不远就是这路车的终点,也是起点,所以,驶到这里,车上不过两个人,一对年轻情侣坐在公交车的末尾。女生枕在男生的肩膀上,两人说着稀疏平常的事情,可是,神色轻松。
顾君齐坐下来,车子平稳前行。明亮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静静照在她的脸上。顾君齐舒适的闭上眼睛,只觉得这种感觉像极了梦里。
昨夜的梦里她回到了那个心无旁骛的学生时代,遇到了没心没肺的自己,这一回的梦里没有一直以来的撕心裂肺,有的也仅是青葱岁月的平和与安然。
她抱着课本,听到熟悉的名字,依稀是自己暗恋的人转到这所学校里来了。
然后偷偷的跑到另一座教学楼上去看他,那是高三独立使用的教学楼,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笑容都如阳光般格外灿烂。
正是下课时间,走廊上异常吵杂。
顾君齐依稀是来到了高三二班的后门,从那里看进去,她喜欢的人仿佛青松翠柏一样挺拔,因为个子高,就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爬在桌子上睡觉,阳光就透过玻璃洒在他蓬松乌黑的发线上。她抑制心脏的狂跳,有一种伸出手想要抚摸他头发的冲动,觉得他那慵懒的模样像猫一样。
她按了按自己的心脏,再度抬眸,猛地对上一双桃花眸子,狭长眼睛微微眯着,加上嘴角轻佻的痕迹,果然跟猫一模一样。而且还是一只会垫着脚尖行走的波斯猫。
那人迈开长腿直接朝她走过来。
顾君齐的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唤出他的名字:宋微然。
其实学生时候的顾君齐哪里认得宋微然,所以才说梦境这种东西天马行空。
但是,顾君齐觉得可能学生时代的宋微然就是那个模样,五官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眉眼稚嫩,不似现在这般成熟稳重。还有就是身高,也比这时低了一点点,骨架也偏小一些。所以,穿着校服时的样子就有一点儿清瘦,但是,满身的朝阳弥漫,远远望去,即便意态懒散,也满是青春的味道。
宋微然走过来的时候,顾君齐就扬着首看他发呆。
他也不提醒她,径直坐在她的对面。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可是,比昨天好了一点儿。她的面前放了一杯白水,金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顾君齐看了好一会儿,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感叹过去的好时光,如果不是成年以后,在这个人心叵测的年代相遇,他们或许到不了现在这样水火不容的地步。
但是,命格子是一早就注定好的,任谁都无力改变。
她终于垂下眸子,只说:昨晚我梦到你了。
宋微然定定的看着她:一定是大刀阔斧,将我斩杀殆尽。
顾君齐说:别说,还真是。
宋微然淡淡的一抬眼皮:所以你今天约我来的目的,是为了确定我到底有没有死?
顾君齐看了他一眼。
与其说是叫别人死,不如说是来暂时放自己一条生路的。
她喝了一口水说;我同意离婚。
宋微然没有作声。
顾君齐又说:该给我的赡养费一分不能少。
宋微然靠在椅背上:你该拿的,是一分不会少。不该给你的,你也一分别想多得。
顾君齐苦笑,残忍的宋微然,吝啬起来人神共愤。
要你的秘书准备离婚协议书吧,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通知我一声。
好像怕她会反悔似的,宋微然说: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碰面。
顾君齐说:好。
她静气凝神的喝完一杯清水。
宋微然就坐在对面没有离开,已经撕破脸皮的两个人,每次见面都是那样的歇斯底里。就在昨天他还扬手打了她一巴掌,她忧伤且满眼怒意的看着他。那时候的宋微然觉得,如果顾君齐是一只怪兽的话,非张开血盆大口吃了他。
如今她终于被他给伤透了,连这样相互折磨都不肯了,默然的想要了结这一切。
几年的婚姻,所有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以及弥撒台前的海誓山盟在这一刻都结束了。
宋微然知道,这一回他是彻底失去她了,再回不到从前,也再挽回不了她。
顾君齐侧首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一个城市的喧嚣与繁华不过隔着一层玻璃,却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吵杂,一个安静。
就像她和宋微然,中间也不过咫尺间的距离。可是,她知道,他们之间分隔的又何止是一整个宇宙。
从此他们的人生背道而驰,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赫然觉得此一生做过最荒唐的事就是对宋微然见色起义,那时候的自己怎就那么孤勇,便没想过这个男人实则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
她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恰似烈酒下腹,灼烧滚烫。那温度一直烧到眼眶,被她极力逼退,不让水蒸气蔓延上来。所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徒劳张着,只是暗淡无光。
顾君齐拿起包,自认没有必要再僵坐下去了,两人已然没了寒暄的必要,更没了相视而坐的立场。
她起得匆忙,离开时落下了丝巾。
被宋微然顺手拾起。
叫住她: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