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冕十二珠旒在眼前晃动,他身着明黄色龙袍站在最高处,脚下是臣服的百官。
这个世上最高的位置,无数人争夺仰望,一生不可求得,而今他何德何能竟然站在这里。
心中一阵怅然,苏槿言脸上也没有一点喜色,这个位置是他用最爱的人换来的,这一辈子,只要他还站在这里,心中便有一道伤,身份之别,他们是否也将陌路?
他的视线穿过冕旒落在皇宫南处,那个方向,她正离开。
他仿佛看到了素衣清减的她登车回望,也在看着自己。
南归门,难归门,或许从这里出去的人,便真的与皇宫没有牵扯了,再“难归”。
南归门格外冷清了些,与勤政殿那边的威严声乐完全不同,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空地上停着数十辆马车,那些将要被送去太庙的娘娘个个脸有凄然色,但是也有例外。
之前三年洛无双几乎与疏影阁外的皇宫脱节了,许嫣然也是三年未见,如今她也在人群中,神色更有一分淡然,想来太庙于她余生,已是最好归宿。
水凝也在之列,洛无双望过去一眼,与她视线擦过一瞬便再也没有交集。
如今的洛无双地位十分尴尬,她现在是没有封位的人,所以不能得到娘娘那样的待遇,只能跟着兰妃继续做侍女,但是兰妃有琉璃,她显得有点多余,却又不得不跟着坐进同一辆马车。
登车之时回望,满目萧然,从前入宫时言笑晏晏,如今只剩苍凉。
马车内,兰妃已经不像七日前那样暴躁无由了,又恢复了往常的高傲,虽然身着素服却神情倨傲,看到洛无双进马车也只是瞟了一眼,没有多做刁难,于是一路相安无事。
太庙其实就是尼姑庵,这里清净得过分,甚至还有点荒凉的意思,虽然是给太妃们养老的地方,可一点也不比其他尼庵好点。
洛无双跟着兰妃一共分了两个房间,是相邻的,兰妃一间,洛无双和琉璃共一间,而且每个房间真的是很小的那种,里面除了能放个小桌,什么也不容多放,而且也没东西放,兰妃初见这等待遇气得瞪眼,险些掀桌,不过好在被琉璃劝下才勉强坐下。
房外的雪厚厚的,洛无双和琉璃两个人扫了一个下午才扫干净,晚饭很朴素简陋,两个素菜和几个馒头。
纵然这是清修尼庵,但这等敷衍的菜色令兰妃恼火,自然无心食用。于是遣了琉璃拿着珠宝去疏通,事情却不顺利,这里的人正直得很,不收礼不给后门走,所以有钱也无用。
洛无双吃着馒头听着琉璃的话,心想这里可比辛者库好多了。
然而另一边,琉璃的却话让一直强忍的兰妃终于忍不住掀桌了,菜洒了一地,洛无双站在角落咽下口中最后一口馒头,心中庆幸自己吃了东西,兰妃却似有所感,瞪了洛无双一眼,怒道:“滚出去!”
于是洛无双讪讪的回去睡觉了,留下琉璃一个人尽职尽责任劳任怨的在里面收拾。
洛无双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所以很快就适应了太庙生活。
早晨的时候所有太妃都要去正堂内做早课,兰妃去了洛无双和琉璃则跟着侍候,然后就是每天的事情都得自己做,比如要洗衣打扫,劈柴打水,当然这些事情也不是很重,没有辛者库那样压榨人,洛无双做起来不是很吃力。
兰妃也终于褪下了华衣美服珠钗玉佩,每日只着素服带素簪,但一些讲究的习惯依旧带着。
琉璃和自家主子一样,娇贵,反正是不会做重活的,所以那些活大都是洛无双一个人做,兰妃很是看不顺眼洛无双,如果不是她一直做苦力,想来兰妃不知撵她多少回了。
几日之后,听说苏槿言来太庙的时候,洛无双丝毫不意外。
苏槿言以祈福为名,冠冕堂皇的带着一群大臣到了太庙正殿祭拜上香,然后以舟车劳顿为由要求休息。
苏槿言找洛无双的时候,她正在陪着兰妃在正堂上早课,回去的时候就见到了熟人——周公公。
周公公是苏槿言身边的人,他不说洛无双也知道什么事情,心知这事不好张扬,便跟着一去见苏槿言了。
苏槿言今天穿的是龙袍,洛无双一眼看不过去还真觉得有些帝王英气模样,他却一脸担忧如常,两人对望,久久无言,而她神色平静。
“皇上登基不久,应该国务繁忙。”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苏槿言毫不隐瞒,“这里还好吗?你可还想回……”
“不想。”洛无双漠然打断,“也请皇上不要再想。”
“我……”怎能不想。他的目的很简单很纯粹,只是想让她过得好些,不想让她受这些明明不用受的苦。
“如今你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这两条路不会相交,但是挨得很近,我可以看到你,你抬头也能看到我,这样不是很好吗?”她轻轻的笑起来,“你可以来看我,但不一定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我们是朋友,也不怕别人怎么传,都是这般境地了,清者自清。”
“朋友。”似乎是很近的距离,实则将他推向最远的地方,但是他不能拒绝。
苏槿言从身上拿出一个药瓶,语气当真如故友一般:“这个是伤药,对你的手应该有用。”
洛无双接过,会心的笑了笑:“那我收下了。”
即便知道他此刻的友人情谊是装的,但是她也可以自欺欺人,以后还能像现在一样谈笑。
她知道,有些东西愈得不到,执念愈深,愈想要——她以前也是这样,其实他们都一样。
从前苏云漱总是说她傻,可她看来苏槿言更甚,因为至少她还看得开,跳出扰心感情,但是他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