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至此方才满意的端起酒杯,靛色华服广袖一掩,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那边起身敬酒的少年方才含笑落座。
她将茶盏放下的同时,紫曦便也将她面前的酒水尽数收了下去,她目色不改,对于这些习以为常。
紫曦跟着贤妃最久,自然知道贤妃的喜好禁忌。贤妃生得一副好嗓子,不论是唱歌还是说话,声音都让人过耳不忘,绝对称得上是天籁,也无怪乎皇上甚是喜欢听她说话。
因着皇上喜欢这点,所以这嗓子自然金贵着,得好生养着才行,这稍微刺激一点的东西都沾不得。
紫曦自然知道这些,可是她跟了自家娘娘这么多年,也知道皇上对娘娘的恩宠,即便没有这副好嗓子,她觉得依旧不会改变,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娘娘要如此小心翼翼的护着着嗓子,明明如同寻常人一样饮食也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她只记得,有的时候听见自家娘娘抚着喉处自语,好像在说“总归是你真心欢喜的……”,那声音空灵柔婉,却似乎带着点滴哀伤。她其实不太明白,娘娘为何哀伤。
这边,贤妃面前的酒刚撤下,那边霓裳阁的歌舞已经开始了,一群身着水绿色轻纱舞衣的舞姬踏莲入殿,其间唯有领舞的女子身着素白的衣衫,步步生花,那人轻纱掩面,水袖冉冉。
这支舞是霓裳阁的舞蹈,自然和起秀苑不同。
霓裳阁的舞姬个个都是皇城内喊的上名号的,这入宫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她们一生似乎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专心练舞。
所以单从舞蹈功底这一点来说,霓裳阁就已经完胜起秀苑了,当然,这也不是说起秀苑有多差,不过是术业有专攻罢了。
起秀苑的秀女都是端庄的大家闺秀,跳起舞来也是一股子端雅味道,实在有些乏然,而霓裳阁却不同,她们的目的是取悦,自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跳出来的舞要洒脱飘逸得多。
所有人都有些萎靡的情绪迅速被其重新点燃,目光都被中间的白衫女子所吸引。
轻薄的绡纱覆于面上,只露出一双秋水横波的眼,朦朦胧胧如同秋日晨时的岚烟,让人迷眼神往。
她的舞姿亦是决然惊艳,水袖一洒一落间,既有凌厉又不乏柔婉,莲步轻移,姿若惊鸿,那素色衣衫生生被她穿出云裳的华美之感,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几乎是所有人都惊艳于这支舞蹈,惊艳于那青丝白衫女子,就连坐在最高位的西陵帝和贤妃,也忍不住被吸引了。
殿内不复觥筹交错的喧嚣,此时很静,为那一人而静下来。
纤瘦的身姿轻盈若蝶,翩跹于花间,恍惚间,他们似乎看到了杏花微雨间的一滴晨露,似乎满山霞红如云的杜鹃花都开遍,而她是那殷红中唯一一朵脱俗潋滟的素白杏花。
万花点缀下,她是最淡雅也是最耀眼的那一朵。
素手若葇荑,轻挽初荷样,无风自有韵,华裙惹涟漪。
她腰身一展,眼波流转,水袖扬起一阵带着幽香的风,任何一个动作都是一帧完美的水墨,这工笔难描的神韵,她做得行云流水,优雅魅惑。
这支舞似乎很长,让人觉得好像一舞毕,便是一冬秋,这支舞也很短,好像转瞬即逝,美好得让人抓不住,碰不得,若琉璃。
最后一个动作收尾,她裙摆漾开,浮光掠影间素手轻抬,兰花指一点,破袖而出,姿态好像白玉兰一般优雅,那手……很美。
这最后一个动作,好像惊醒了有些出神的西陵帝,他眸色沉沉,却有光亮一闪而过,微微眯起了眼打量着那舞毕正盈盈一拜的女子。
良久,他才说到:“姿若惊鸿,落霞不及。”
众人俱是一惊,贤妃眼色一闪。
随后他一声:“赏!”
没有多余的一个字,结束了这让人沉湎的一舞。
这突兀的一声,也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拉回了神,他们恍然回神,那女子却谢恩转身离开,那背影袅袅婷婷,清淡挺直,那幽香似乎还没散去,连同那天人般的舞姿,让人喟叹绝妙,同时也遗憾不能见其真容。
这支舞,她演绎到极致。
贤妃的目光亦然追随着那女子离开,不过她并非惊艳,仅仅就只是看着,澹然如秋水般的眸子深得好像可以让人陷入,有些见不着底。
宫宴,已然接近尾声,却被这一支舞点燃到高潮,余韵牵人心神。
素衣女子和其余舞姬一齐退下,一道回了供舞姬休息的隔间。
林姑姑一直便在隔间,她自然也看到了刚才外面那惊人的一舞,此刻她眼色深深,回忆起西陵帝方才那句“姿若惊鸿,落霞不及”,心里沉沉的,不知该喜该忧。
白衣女子已经翩然到了林姑姑面前,林姑姑回神,才说到:“虽然没怎么练习,但你做得不错,不比雪烟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后一句她却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