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灼人,唯独平心静气地坐在树荫下细细体会,才能感受到微风自池塘水面吹来的一丝凉意。
大家午食吃得本来就挺饱,这会儿天气又闷热,郭县尉吃了两枚蛋黄酥,又喝了一杯沁凉的西瓜饮子之后,终于犯了食困。
他干脆和衣仰面,躺在树荫下摆着的竹制躺椅上,昏昏欲睡。
杨绍光今天喜事盈门精神爽,又刚被俞善兜头扔过来一个大难题,实在是睡不着。
左右到了现在,安置流民的事情已经不算什么大机密,杨绍光干脆拉着俞善继续聊流民的安排:
“我打算在秋收之后就把地分给那些流民,让他们先行开荒。左右今年是没什么收成了,好歹能来得及种下一季冬小麦,这样以来,到明年四月间就有一季收成。”
衙门里已经列好了名单,之前被选去修桥、铺路、挖渠的流民可以优先分田,而且三年之内不交赋税,不纳丁口。
刚才俞善所说的那些孤儿,杨绍光也有所考虑。
衙门的黄册上倒是还有一些无主的荒地,不如把年纪放低到十四、不,十二岁,倒是能一人分上两亩。
俞善听他这样说,简直喜出望外:“那一共能安顿多少流民?”
“六百多人,若是算上十二岁至十六岁不成丁的那些孤儿,总共能安置下八百多人。”杨绍光笑道:
“牛家的那些田地还算是肥沃,若是精耕细作,收成不会差,一人两亩也足够糊口了。”
好在牛家的那些田地在抄没之后,就由衙门做主,仍旧交给原先的佃户耕种着。
只是原先牛家的地租收得颇重,不仅要五成租子,还另有盘剥;所以杨绍光接手以后,直接把这一季的田租降到四成。
他计算过了,扣除了佃户的田租之后,这一季秋粮的收成就足够给那些接手的流民当种子和冬日的口粮了。
俞善想了想,又说道:“这会儿田里没什么活计,大人不如组织一些流民去开荒吧,这样到了年底,恐怕又能多安置下一部分人。也可以趁着这会儿组织人手,先把流民们冬日要住的房子慢慢修建起来,人多力量大,进度应该不会慢的。”
杨绍光一挑眉毛:“衙门里哪儿有钱?”
俞善看他一眼,小声嘟囔道:“您这哭穷的样子,简直是郭县尉附体!”
杨绍光冲她一瞪眼睛,两人都忍不住去看睡得酣熟,已经发出轻微鼾声的郭县尉……
俞善于农事上向来有些见识,杨绍光也不介意跟她唠上一唠,吐吐苦水:
“可惜石江县这里从没有种过冬小麦,我看那些村长、里长嘴上答应得虽好,但是都心有疑虑,哪怕最后碍于本官的面子,不得不种上一些应付差事,数量也不会太大。”
杨绍光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明年有大旱的推测告诉俞善。
关于此事他已经正式向钦天监递信询问了,只是此时还没有收到回信,所以这个猜测不宜大肆张扬,免得消息传出去走了形状,再搞得人心惶惶。
说起来,杨绍光也不是不赞同那些乡老们的担忧:
“……就怕连续耕作,会使地力不足,到时候冬小麦的产量不高还在其次,万一损了地力,还要耽误明年的收成,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俞善也不多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在石江县推行冬小麦。
她心里很清楚,这里的气候条件是很适合种冬小麦的,唯独缺的就是肥料。于是便主动提议道:
“大人不必担忧,如果只是平溪村,我倒是可以作为表率,先在庄子上种一季冬小麦作为示范。我也会尽量劝服村长大堂伯,尽可能的让村民们多种一些。
正如您之前所说,毕竟我们村子就守着山上的牛场,肥料肯定能跟得上,大不了多花些力气,多施两遍肥,不怕地力不足。”
俞善想好了,要想冬小麦的产量高,就得在收了秋粮以后,翻地的时候就先撒一层肥料养一养地力;
然后等到开春以后麦苗返青的时候再施一遍肥,甚至麦苗拔节、抽穗的时候,都可以根据青苗生长的情况来决定要不要继续追肥。
她的牛场有百十头牛,虽说供应一个村子的地有些吃力,不过嘛……
俞善顿了顿,才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只不过……我那小小的一座牛场,毕竟能产的肥料有限,大人何不推广沤肥?”
其实沤肥之法一早便有。
以前平溪村还没有牛场这便利的时候,村民们大多是在自家田地里找一块地方,挖个大坑,把平时存下的家禽、家畜的粪便,还有家里攒的夜香,掺上秸秆之类的全都一起倒进去,再用树枝、草席子把坑口盖起来,慢慢等着沤肥。
村里不是家家户户都养猪,几只鸡鸭能产多少肥料?倒是人口越多的人家,沤出的肥水越多,倒也成了一大优势。
不过大多数人家都缺水肥,用起来也要精打细算。
别小看了那臭烘烘的水肥,在村里,偷人家的水肥可不亚于偷庄稼,那是要结下大仇的。
不过,去年冬天俞善给小镜庄的池塘清淤的时候,曾经分了一些清出的塘泥给村民们沤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