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孤儿啊,身世倒是可怜。”杨绍光闻言点点头,跟郭县尉交换了一下眼神,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俞善反倒有些不安起来。
她搞不清楚杨、郭二人突然问起来鲁哥儿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们也发现刚才鲁哥儿的眼神一直往杨大人身上瞄,还欲言又止的样子了?
倒也不奇怪,连她都能看出鲁哥儿的反常之处,别说杨、郭两位大人了。
俞善生怕多说多错,只照实简单答了几句就不再言语。
其实刚刚她一见到鲁哥儿就有些奇怪。
无缘无故的,鲁哥儿怎么会跟着古大夫一起出诊呢?哪怕是拎药箱子的药童也用不了两个人啊。
于是,俞善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结果还真发现鲁哥儿似乎在找机会接近杨绍光,看起来还有些紧张。
不过他似乎是拿不定主意,结果犹犹豫豫地便失了时机,没能跟杨绍光搭上话。
所以趁着大家鱼贯进入围幔看古大夫给萧娘子诊脉,俞善干脆隐晦地冲鲁哥儿使了眼色,示意他落后一步,然后避开众人小声地问道:“可是有话想问杨大人?”
鲁哥儿略微迟疑一下,便点点头承认了。
果然。
俞善又问:“不管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杨大人走了,咱们两个先聊一聊?若是可以,我负责帮你把话递给杨大人?”
毕竟人在她庄子上,别出了什么乱子不好交待,俞善只好先把这桩还不知道是不是麻烦的事情揽上身,免得鲁哥儿冒失,闯出什么祸来。
杨绍光哪怕再亲民,也毕竟是个官。
说到底,鲁哥儿还是年纪不大,一时鼓起的勇气散了,再想提起来就难了。
俞善又于他有恩,思量之下,鲁哥儿的态度就显得有些摇摆,只犹豫了一下,便沉默着又点点头。
于是鲁哥儿等古大夫看完诊,又同来时一样,乖顺地跟着古大夫还有提着药箱的康哥儿一起离开了。
而此时,郭县尉听完俞善的回答,喝了口饮子润润喉咙:
“不过也难怪,现如今有许多拖家带口的流民都返乡了,我观剩下的大多数都是些孤家寡人,想必这群孩子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俞善听了心中一动,她突然想起自己听到的一些传言,忍不住眨眨眼睛问道:“既然他们无处可去,那杨大人何不顺势将人安置下来?如今石江县城外面少说还有上千流民聚而不散吧?”
杨绍光笑而不语。
郭县尉不意她问得这样直接,差点儿呛到。他瞪大了眼睛哼道:“你这丫头话不能乱说啊,公然与别的地方争抢人口,大人会被参的。”
咳咳,话虽这样说,其实县与县之间,甚至州府与州府之间,确实会因着人口或是地界的原因,时有冲突摩擦,哪年不扯个几次皮,大家经验都丰富得很呐。
若是相邻州府敢参他们大人公然争抢人口,大人还要反过来,参对方一个赈灾不利呢。
评价一个县令政绩如何,其治下地方的财政税收多少是一方面,人口增长与否又是另外一个大头。
话说,什么叫流民?
那些放弃了自己在祖地的户籍,不缴赋税,不纳丁口,四处游荡,艰苦谋生却不在黄册的百姓就叫流民。
一场大水淹了两个州府,最终涉灾的有三个县,其中两个都不在庐州府境内。
如今通信不畅,一场大水过去,那些迟迟不回原籍的百姓,谁知道是生是死?要不要销户籍?
那些同村同乡结伴逃出来的流民,往往一心惦记着回家,只要前脚打探到家乡的洪水退去,后脚就马上结伴回乡了。
哪怕家没了,田地还在,这么多人拿着户籍田契回去,还能把地认回来,把庄稼种上,重新把家安下来。
可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或者失了户籍、地契,或者不幸全家罹难,或者原本就是流民,哪怕回到家,一个人独木难支,也应付不了落籍之后的赋税和口算钱。
于是,他们宁可做流民,在没遭灾的异乡漂泊着混口饭吃,也不会回原籍落户。
更何况总有一部分人,哪怕在灾后千辛万苦回到家乡,不仅会发现家没了,还会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的田地也“神奇地”改了主人。
原本珍而藏之的地契成为一张毫无用处的废纸,自己却不得不被官府重新入籍,重新被沉重的赋税压得透不过气,最终再次变成流民……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如今石江县城外少说还有千把个流民聚居,流连不去。
他们大多数都如同郭县尉所说,是没了归处,或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像鲁哥儿那样,还未成丁的孤儿。
要叫俞善说,杨绍光倒不如把这部分人争取下来,干脆给他们在石江县入籍。
如此要不了一两年,石江县少说也能增长数百个户头,算起来都是杨绍光的政绩。
其实杨绍光也是这般想的。
他这会儿可谓是财大气粗,敢想一些从前不敢想的事情了。
如今衙门里帐面上还算宽裕,不说之前石江县大户们捐出来钱粮还有盈余,关键是之前抄了牛家的家产充公,除了补偿给俞善和那几家的产业,还剩下不少在衙门底下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