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容夫人特意和女儿一处用饭,就把尹夫人的意思,细细的交代了。
“她没有明说,”容夫人最后道,“这应该是一次投石问路,正式提亲,那是得由合式人选上门来的,不能这般儿戏。”
何云烨默然听着。
“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不急,明年上京后再议。可烨儿你从小主意极大,我思量着,这事得让你知晓,齐家家世不错,那少年郎,我今日着意看了,实在风采俨然,不输你表哥呢。你和他东山道上结了那么大一个缘……”
“东山道上结缘?”何云烨淡淡打断了母亲。
容夫人听声气不对,一楞。
“母亲想没想过,是个善缘,还是个恶缘?”她微微冷笑,“马车散架的缘由还未寻到,我在人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容夫人呐呐道:“总不见得怀疑到……”
“我不敢这样想。只是,我听说齐公子英勇相救,更是途中依依相别,已经传遍元州城。”
容夫人明白了:“他家若是无心,这种事情就不该传得满城都是。既然这么做了,所谓上门求亲,未免有倚恃既成事实的嫌疑。咱们若是怕了人言可畏,这生米也就做成熟饭。”
何云烨红了脸,轻轻啐道:“妈!你说得越发好听了!”
容夫人笑道:“这明明就是你引导我往这方面想的,却又以说我?”
母女俩口角玩笑几句,容夫人已经明白,女儿恼着齐家把两个年轻人之间或有意或无意的接触往外乱传,造成一个事实假象,这个手段不正,有逼婚嫌疑,她是不会同意婚事的。
但她还有些发愁,踌躇再三,方道:“我听玠儿说,你们在空灵寺遇见一行奇怪的人?”
“花鸟使。”何云烨淡淡道,“妈,你不用太担心,不碍事的。他们已有人选。”
说是不担心,何云烨自己心里,可是有些发愁。
她不清楚当天苏伶人在哪里,但是这件事,苏伶必定听说了。
她之所以会答应赴宴,主要还是为了再找机会说服苏伶。不料差点弄出意外,而苏伶也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如果是因为摔下马车,出了一个丑,让苏伶对她又看轻了,倒是好事。但她怕并非如此。
然而几天来,苏伶杳无音讯,让她十分不自在。
只苦在苏伶随时有办法找她,她却没办法找苏伶。
如果苏伶再也不来,那么任凭自己有巧舌如簧,也无济于事,他想怎么做,任谁都无法阻止了。
难道,苏伶是在等她把那件事了结了,才肯再次现身吗?
寻梅整日坐立不安。
她发现禁足令只是对有些人产生作用,比如她;而对另外一些人毫无约束力,比如雨心。
才一天,雨心就重新被唤到上房侍候了,说是小姐离不开她。可是她,服侍了小姐九年,也是有头有脸的一等大丫鬟,何云烨对她似乎并无另眼相待。
寻梅成日家精神恍惚,因为无事可做,每天呆呆坐着,时常似梦非梦,一做梦总是那些非常不详的黑暗梦境。
她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夜很暗,从窗口扒出去一望无星无月,雨心还没回来,寻梅越发心烦意乱,左右无人,披上件衣服走出去。
小姐房里有灯,似乎有人在说话,她的脚不知不觉向那里移动。
才接近窗下,便听到雨心清晰的声音道:“小姐,那事真的就这样算啦?”
寻梅心里重重一跳,接着往下听:“什么事?”
“就是那事啊!”雨心急得跳脚,“马车那个!”
“哦。”何云烨回答得冷淡,似乎不想深谈。
“马车那么坚固,再差也不会散成那样。”雨心嘀咕道,“要说不是,我就不信小姐会相信不是!”
何云烨笑了起来,道:“雨心,你在绕口令吗?”
雨心不好意思的嘿嘿,却追问:“连我都不信是意外,小姐一定更加不信了,对不对?”
过了一会,何云烨才应了声,道:“嗯,你不用急,就在这两天见分晓。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牵扯到外面。”
“里应外合啊?咱们之中有奸细啊?”雨心唧唧喳喳的惊叹。
何云烨轻斥:“噤声。”
寻梅惊慌之余,踢到了一茎花叶,房中顿然安静下来,寻梅静静地躲在花丛畔,大气也不敢出,热汗一遍遍滚过衣裳。
好在没人出来查探,过了一会,雨心说:“小姐,睡罢!”上房里灯烛一黯,再无人息。
寻梅撑着软得没了骨头的脚,一步一步,向外挪动。
连她也没意识到向哪个方向去。
直到站在一小排低矮的屋子前面,她才似略有了知觉。
这里是西院后面的屋子,平时空着,府里有下人犯了错,关在这里等待发落。关的人多了,不免有人在这里挨打受刑甚或死去,慢慢的这排矮屋白天里都透着股阴寒,轻易无人敢于走近。
如今关着的,是马车夫王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