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真塔建于紫竹园,曲径通幽,花木静深。两人方近竹林边上,便听见自林中传出的汩汩泉声和一缕琴声。
那琴声在流泉衬托下飘忽不定,隐隐绰绰似有回音,仿若是初雪朝生,在阳光之下微微震颤。
齐玄瑢侧耳听了听,对何云烨说:“必是那嘲风在弹琴。”
“哦?你能听出他的琴声?”
齐玄瑢不屑道:“我才听不出呢,只不过,他总爱扮个世外高人状,所弹曲子都是这么清清冷冷不近人情的,虽然这是个佛寺,但我觉得这里也不能够有第二人弹这种故作清高的琴了。”
何云烨一笑,倒不知齐玄瑢是出于天生对佛道竞争之间的鄙视呢,还是对那和尚本人有意见。她对那和尚颇怀着几分好奇,便循琴声向林内走去。
曲曲折折走了一段,豁然开朗。一大片细草空坪,近看蕴真塔耸立入云。塔后两股流泉涌出,汇成碧池,中有白鹤翩舞,林泉边上白衣和尚静心抚琴,此情此景说不出的高雅脱俗。
和尚虽然光头直裰简单异常,却有种高贵不凡的雍和气度,但吸引了何云烨视线的,还是和尚边上听琴的少年。
容明玠盘膝静听,眉目间,带着淡漠不明的一丝忧愁。
何云烨讶然道:“表哥,你怎么在此?”
容明玠不意她会到来,也是吃惊不小,当下站了起来:“表……弟!”同时看见何云烨身边的齐玄瑢,不明白这两个人何时在一起并且如此亲密了,更加忍不住动容。
嘲风将弦一住,站起身来,向两人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两位小施主。”
何云烨还礼道:“有扰禅师了。”
嘲风还未答话,齐玄瑢已抢着道:“现在早课时间,我们刚才一路走来,看见空灵寺的和尚都集中在佛堂念经,嘲风大师莫非早已超越了凡僧境界,连早课都不用做了?”
这话说的可不太客气,容明玠脸色微微一变,嘲风的神情却非常平静,合什答道:“小僧所修之禅与寺内师兄弟不同,因此是单独静修。”
齐玄瑢笑道:“原来如此,果然大师的待遇就是与众不同。”
他左一个“大师”,右一个“大师”,嘲风和尚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无论如何都不能用这个称谓的,其中嘲讽意味自是十足。容明玠虽不便代为分解,脸上的神气,就有几分不以为然。
气氛有些尴尬,何云烨笑道:“刚才走进竹林,听嘲风师父的琴声如在天渊,美妙之极。在下闻之几欲忘却尘俗。”
这里四个人,那三个都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不过为了交流方便,她也不扭扭捏捏自称什么“小女子”、“妾身”之类的了。她拉了齐玄瑢一把,暗示这个莽夫不要句句含刺,挑起事端,又向容明玠道:“表哥何时与嘲风小师父这样熟悉了,我竟浑然不知。”
容明玠道:“就是咱们上回来空灵寺见到的,后来又遇上了两回,听师父说法,很有感悟,只我愚钝,仍是无法免除俗世烦恼,不免常常麻烦师父为我洗心静尘。”
这话隐隐是针对齐玄瑢刚才发难的“不做早课”而言,意指嘲风为解他一个俗人之苦才大早上的在这里弹琴。
“说法?”何云烨眸色微微一闪。容明玠的苦恼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她不记得他上一世与和尚与寺庙产生交集。然而上一世嘲风这个人大概没有出现,澄明法师再高明,年龄差距摆在那儿,容明玠对他只敬重如长辈,根本不可能找他诉说。这一世遇见年龄相近的小和尚,若可知己相交倾心相谈,说不定真有开解之效。
不过听起来,他的纠结痛苦仍在持续中,还远未到醍醐灌顶之时。
“容施主过誉。”嘲风垂目合什,神情平静,无论是齐玄瑢的讽,抑或是容明玠的捧,似都不能令其心境漾起半丝涟漪,“容施主博学多闻,与施主对谈,小僧多觉顿开茅塞,进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