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笑道：“陛下若是觉得不错，就多用一些。”

皇帝陛下又喝了一口，忽然叹了口气。

淑妃道：“陛下为何叹气？”

皇帝陛下来淑妃宫中，就是想要找人谈谈心，听到淑妃问话，可算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当即便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你说是不是朕平日里太宠他，把他惯坏了？”

淑妃听了半天，并不断是非，而是道：“要不怎么说殿下最像陛下呢，这脾气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皇帝陛下听到这句，不禁挺了挺胸：“可不是，朕这么多孩子当中，就他最像朕！”

说完又立刻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朕的脾气不好了？”

淑妃连忙道：“臣妾可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殿下那片一心为民的赤子之心最像陛下了。”

皇帝陛下满意的轻哼了一声：“这也是朕最引以为傲的地方，但他那个倔脾气，简直就跟朕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想起来真是让人又气又恨！”

淑妃笑道：“其实，若是就事论事，臣妾倒不觉得殿下有什么错。”

皇帝陛下“嗯？”了一声：“这么说，你是觉得这是朕的错了？”

淑妃道：“陛下其实也没错，这事本就没什么可吵的，殿下说到底也只有六岁，不管六岁的孩子说什么，那都是童言无忌，陛下平日里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上，对殿下做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今日反倒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这么较真起来。”

皇帝陛下一愣，觉得淑妃这一句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许是朕对他期望太高的缘故。”

淑妃一愣，忽然感觉自己即将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也不知道现在阻止还来不来得及。

果然，皇帝陛下紧接着道：“你也知道，朕自他出生以来，就想立他为太子……”

“陛下！”淑妃连忙打断他道：“陛下，臣妾只是一个内宫妇人，不知该不该……”

皇帝陛下摆了摆手：“无妨，此事你的父亲也是知晓的。”

淑妃只得坐定。

皇帝陛下接着道：“晔儿自幼聪颖，又一心为民，虽说这些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朕也曾动摇过，但是今年中秋晚宴之时，朕回想这一年的变化，忽然觉得，这大卫交给晔儿才是最好的选择，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朕对他报的期望就格外的大，如今他稍微犯点错误，朕都觉得严重至极，今天的事情，说到底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淑妃听了半晌，道：“若是陛下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臣妾就能理解了。”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晔儿如今方才六岁，而太子却是羽翼渐丰，若是朕再不对他严苛一些，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淑妃点头附和道：“陛下考虑的极是。”

皇帝陛下捏了捏眉心：“其实太子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若是只做个守成之君，倒也不错，只可惜大卫如今风雨飘摇，并不如你们想象中那般安稳，太子他的心里放不下的人太多，并不能全心全意为大卫着想，这样是很危险的。”

淑妃安静的听着，半晌才道：“陛下说的这些，臣妾听不太懂，但臣妾心里只明白一件事，不管陛下今日与臣妾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只要是陛下想要臣妾做的，臣妾一定拼劲全力去完成。”

皇帝陛下闻言，欣慰的笑了笑：“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朕今日来倒是真有一件事想让你做。”

淑妃连忙低头：“陛下吩咐便是。”

皇帝陛下道：“你也知道晔儿对此事的态度，他从去年开始就说要当纨绔，连宫学也不肯去，朕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就跟他打了一个赌。如今眼看着这个赌朕可能要输了，输了倒是无妨，只是朕答应他，只要他赢了，以后就不用去宫学，可是这样一来，朕改立太子的必然会遭遇更多阻拦，所以今日朕生气，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借此机会逼他去宫学，但是朕刚刚回到勤政殿，看到他那副样子，又觉得可能事情没这么顺利，思来想去，只能来问问你，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主动要求去宫学呢？”

淑妃没想到皇帝陛下说了这么半天，兜来兜去只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当即有些无语：您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我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淑妃想了想，只得道：“此事有些麻烦，还得容臣妾好好想想。”

两人正说着，忽见高平快步走了进来：“陛下，高和求见。”

皇帝陛下一惊：“可是晔儿出了什么事？快宣！”

高平连忙唤高和进来。

高和刚一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皇帝陛下道：“可是晔儿出了什么事？”

高和连忙行礼道：“陛下，殿下并没有出事，只是一直大哭，谁都劝不住，老奴只能来求陛下，请您回去看看。”

皇帝陛下哼了一声：“他自己犯了错还不知道悔改，朕不过说了他两句，他就哭起来没完没了，都是惯的，他愿意哭就随他去哭，怎么每次都得朕去哄才行吗？”

高和道：“殿下今日确实是心里委屈，所以才哭。”

皇帝陛下眼睛一瞪，不可思议道：“他竟然还觉得委屈？”

高和便将卫景晔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道：“殿下说，他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想要卖卖关子，让陛下您猜一猜，没想到您就发起火来了。”

皇帝陛下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五味陈杂，他刚刚才和淑妃抱怨完，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内情。

淑妃听到这里，便道：“陛下，这是好事啊，十一殿下果然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皇帝陛下沉默不语，虽然让百姓养鸡鸭猪羊的想法也很天真，但和“何不吃烤肉”比起来，确实不知好到了哪里去，如今再想想自己当时的反应，不禁有些懊悔起来，可是如果让他现在就过去哄人，不就显得他很没有面子吗。

淑妃看到皇帝陛下的表情，就知道他估计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陛下，臣妾刚刚听了高和的话，还以为十一殿下恃宠而骄，听完这个解释才明白殿下这心里啊只怕是一直委屈着呢，您还不赶快回去看看，可莫要因为一件小事就让父子离了心。”

“父子离心”四个字一出，皇帝陛下“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回去。”

等到皇帝陛下进了勤政殿，卫景晔还在哭呢，只是声音小了许多，高宁正领着一帮內侍给他翻筋斗耍杂耍，可惜卫景晔一直趴在那里，动都未动。

皇帝陛下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紧接着走到床前，抱起他一看，呵，好大的一双核桃眼！

“来来来，让朕瞧瞧，这是谁家的小花猫？嗯？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哎呀，这不是朕今天惹哭的那只吗？怎么眼睛都哭肿了，让朕险些都瞧不出来了。”

卫景晔听了，两只小手一抬，捂住了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哭的更厉害了。

皇帝陛下把他往怀里一抱，拍了拍：“好了好了，是父皇错怪你了，都是父皇的错。”

卫景晔在他怀里哭了半天，皇帝陛下也不催促，只抱着他不说话。

等到卫景晔渐渐停了下来，皇帝陛下才温柔的给他擦了擦额头上哭出来的汗，轻声道：“你都六岁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嗯？朕的晔儿何时才能长大呢？”

卫景晔抽噎了一下，不说话。

皇帝陛下抱着他轻轻摇晃起来：“你不知道朕的心里有多复杂，朕怕你长大，却又盼着你长大，有时候朕都觉得你是上天派下来的磨人精。”

卫景晔闭上了眼睛，小手慢慢挪了下来，不知有没有睡着。

皇帝陛下瞧了他一眼，笑了笑，继续道：“朕今天误会了你，还冲你发脾气，朕知道你委屈，但是呢，朕也委屈啊，朕也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卫景晔撇了撇嘴，小声道：“我才不是因为这个哭！”

皇帝陛下一喜，随即道：“那是为什么哭？”

卫景晔顿了顿，声音里不禁带了哭腔：“以前只要我一哭，父皇就会来哄我，绝不会像今天这样离开。”

皇帝陛下一顿，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半晌才艰涩道：“父皇只是想着，你已经六岁了，该长大了，不能再继续惯着你了。”

卫景晔委屈道：“那我不要长大。”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这哪是你不想长大就不会长大的呢？”

卫景晔眼睛里又开始积蓄泪水：“是不是只要我长大了，父皇就不会宠着我了？”

皇帝陛下愣了愣，心里很是复杂，他想了半天，才道：“什么样的年龄就该做什么样的事，你长大了，父皇对你的要求就多了，自然不可能像你小时候那样，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朕都会随着你，因为人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没有谁会宠着你一辈子。”

卫景晔沉默不语，半晌才抽抽搭搭道：“可是我不想长大，我想要父皇像以前那样宠我一辈子。”

皇帝陛下认真的看着他：“虽然朕对你的要求会变，但朕对你的宠爱不会变，只是方式可能会有些不同，以前你哭闹，朕只当你是小孩子，不管谁对谁错哄一哄也就是了，可是日后你若是哭闹，朕会先考虑谁对谁错，再来决定哄不哄你。”

卫景晔觉得心里痛极了：“我不要！”

皇帝陛下看着他：“不要什么？”

卫景晔也不知道不要什么，急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半晌才道：“我不要长大！”

皇帝陛下沉默不语，断奶的孩子会哭，可是一旦习惯了，也不觉得断奶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切都是成长的过程罢了，不管卫景晔愿不愿意，他早晚都要经历这个过程。

卫景晔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太现实，接着道：“我不要考虑谁对谁错，不管谁对谁错，父皇都要哄我！”

皇帝陛下无奈：“难道等你成家立业了，父皇也要哄你吗？”

卫景晔抹着眼泪，虽然不甚明白“成家立业”的意思，但还是拼命点头道：“要要要，还是要哄我！只要我一天还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就要哄着我！”

皇帝陛下想了一下那个场面，白发苍苍的自己，哄着已到中年的儿子，那场面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滑稽，但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居然有些期待：好吧，大卫什么样的皇帝都出现了，也不差一个会撒娇的皇帝，满足他这个愿望又如何？

想到这里，皇帝陛下便点了点头，道：“可以。”

卫景晔没想到皇帝陛下答应的如此轻易，当即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他。

皇帝陛下给他抹了抹眼泪：“你说得对，不管你多大了，都是父皇的儿子，哪有父亲不宠爱自己孩子的呢？你这个要求，朕答应了！”

卫景晔当即破涕为笑：“父皇最好了！父皇是天下第一最最好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