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日后,她便再也未曾出现在莫长安的生命里,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毫无踪迹。而也自这日后,莫长安去除了那闲散的脾性,每日起早贪黑的四处寻觅和蹲守,期盼着能够再遇她一眼,哪怕只一眼也是足够的。然而兴许是天公不作美,也兴许是命运弄人,纵然他寻她到舍生忘死的境地,却都一无所获。
只几日下来,莫长安便已消瘦了不少,但眼里波动的流光却也如那日她的一样,全是毅然决然。在这辽阔的人海里,他一人终究是势单力薄,便命府上的人都去找寻,哪怕是一丝的踪迹。然而,他尽是如此折腾得几月有余,甚至整个城都已人尽皆知,却还是依然杳无音信。冥冥之中,好像就该如此风雨飘摇。他纵是悲伤,却是不绝望,他总信着,终有一日,他与她还能在晴空万里下再一次如初的邂逅。
只是莫长安的执着,终究却是沦为了人们眼里的癫狂和笑柄。
莫长安的这一场美好邂逅,满城的人都已议论纷纷,但都只当他是纨绔子弟的脾性,无人信他。
以前莫长安纵是纨绔子弟,玩世不恭,但却从不带随从,兴是怕了也如他人一般,那他就显得落入俗套了,故而这一次,他再有百口,也无人能与他证实。
如今,莫长安也几近癫狂,这十里长亭,也难掩他日渐憔悴。
别人的闲言碎语,莫长安都未曾在意,只是与她的这一别,他绝无对策,只得独自在庭院里一曲终了又一曲。如今能默默伴着他的,也就只有这一把琴了。
夜色袭来,月光散了一地的柔和,莫长安轻轻的笑,是入骨的相思逆流溢满在他眼角。念她这件事,从此就如呼吸和心跳一样,至死,方休。
若说这世上还有人信他这般的,怕就只苏瑶瑶一人了,那个且霸道且无邪的女子,那个与他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女子。
“莫长安,我们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就真的敌不过你与她的一日吗?”
长亭外,老树边,黄昏斜。在已过了这段时日里,莫长安如着了魔一般沉溺在那日的黄昏里不可自拔。而苏瑶瑶一听到关于莫长安的风雨,便是马不停蹄的跑来质问,眼眸里的怒意已是落地有声。在苏瑶瑶那里,莫长安就只她一人的,谁都不许侵犯半分。
然而,此刻莫长安眼里的悲伤,终究是苏瑶瑶永远的望尘莫及。
“苏瑶儿,你可曾有过遇见一个人就认定了是一生吗?”
莫长安语带的悲伤,竟犹如整个世界都坠落了。青山本不老,却为雪白头,想来也就是如此了。
那日斜阳下她回眸那一撇,都到了如今了还历历在目,而她一点一点消失在路尽头的身影更是没日没夜的回荡在脑海里。她的所有,他忘不掉,更不敢忘掉。
听到莫长安这般的悲伤,苏瑶瑶的心不禁微微一颤,苏瑶儿这个名字,只有也只许莫长安一人叫唤,而莫长安,你不正是我那个只遇见一次就足以认定一生的人吗。
苏瑶瑶本是想如此说来的,可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身后的缄默不语里,因为他那样的认定和悲伤,也是一如她自己的模样,也是一直以来她自己活着的欣喜和艰难。
苏家也是富甲一方,且多年来与莫家都是莫逆之交,他们儿女婚嫁之事自然也就都在情理之中了,况且又是如此的门当户对,便更无需多言了。而苏瑶瑶也曾是如此打算着,自是情窦初开的那一刻起,她便是暗许于他,便日日夜夜都在盼着准备着做他最美的新娘,但这场半路横来的意外,终究是令她措手不及。
“她何德何能,竟惹你如此厚爱?!”
他们的过往纷纷扰扰的闪过脑海,一点一点在发酵,便酸楚了苏瑶瑶的言语。自小便娇生的苏瑶瑶,怎受过如此的对待,但她的所有在他面前就只剩了不堪一击。
“她固然普通,但我就是忘不掉她的面容,只一眼,我便知道自此是了余生。”
在说这些时,莫长安唇角的笑意荡起又落下,和那话语一起在苏瑶瑶眼里一并一目了然。
“莫长安,我恨你!”
听着他的深情,苏瑶瑶也终于几近咆哮道。再不等他的话语,便转身走开。而苏瑶瑶转身离去的声音,也倔强得一如她的往日,即爱即恨即霸道。
苏瑶瑶深刻明了莫长安此刻的那份执着,一如她自己的。只是命运弄人,他的死心塌地却是为了他人。苏瑶瑶也轻轻的笑,在她来时的路里,而滑过脸颊的泪碎在颠晃不清的身后。随后在那轻轻迎面而来的风里自是轻轻说道。
“莫长安,我们也就只能到了如此了。”
自此,他们的命运,也开始天各一方。
莫长安的性情在昼夜之间如此的天壤之别,早乱了为人父母的日夜,而他的几近癫狂更是让其父母受了不小的惊吓。待他过了几分疯狂,便不惜重金不远万里请来几位高僧法师,为他咏经做法,驱邪去恶。一时之间,整个府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驱邪符,连曾幽静无比的长廊里也回荡着“咿咿嗡嗡”的咏经声,隐隐的惊恐便趁势漫布在各个角落里。
这般持续了整整三日,便是三日的忧心忡忡三日的不得安宁。然而莫长安却提笔落痕,全是她的模样。他把她放在画里,憔悴再来一遍。他尽是悲伤,却是不绝望。
“大师,如何了?”
大堂前,仪式一毕,他的父母便惴惴不安的问道,满目的心急如焚,那爱子心切已全然表露无遗。
大师们放下手中的虔诚,如是道:“令公子着的可是前世的魔,今生难解,恕老朽们无能为力,还望施主另请高人吧。”
大师的短短几句,便将他们的寄托生生拦腰折断,不免双双跌坐在地,引得一片惊慌。
“长安,长安,只望你能一直多是安康,可是怎么就落得了这般啊?”
在这般悲痛之余,他们拾起情绪,又四处寻医问药,只愿他能再度安然如初。然而,前来的各路高人都无不如出一辙的摇头叹息,无能为力。
而莫长安依旧郁郁寡欢,依旧倔强癫狂。
画面辗转,凉意入冬,十里寒潭。莫长安在繁华落尽的梨花树下终于是等来了皇天不负有心人,一点音讯在凉意里急急落入他的府邸,顿时激荡起他的无边惦念,亦激荡起他最后一点曙光。
茫茫之中,在那老树盘根下伫立着一白衣翩翩的男子,举手投足间尽是遥远缥缈的无人能懂的寂寥,自称是百门,能让莫长安与她再续一日缘。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莫长安不禁几分愣怔,然后才是狂涌而出的欣喜若狂,情绪跟跌。莫长安夺路而去,几近跌跌撞撞着站在百门面前,站在那无数个望眼欲穿的地方,紧握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一日缘,亦是一日劫。
“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