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夜膳和药都好了。”
侍仆呈粮,少年闷闷不乐接来。
沈青昭听见了,好一阵艳羡。这殷驰野,根本给什么吃什么。望月台有人送药,“服完这最后一剂药,就不必再喝了。”几人身佩艾草,擅得调养生息,她还记得,以前出行时那些因妖祸负伤的乡绅布衣皆由这群人照料。
良药苦口,殷驰野再不肯也得拿,卫坤仪却不。她宁愿放凉,如此下来,也就没人送药了。
沈青昭眼巴巴看殷驰野喝药,左右人低声,谈着洞内发现,一派悠哉。
“嗯……”
忽然间,有手指摸在她唇上。
沈青昭只觉冰凉凉,忙低头,卫坤仪不知何时醒了。
她仰卧怀中,抬手,长长白袖似堆雪在手腕。她安静时,真的一点声音都无。
沈青昭道:“你怎么……”未问出来,才知口被三根手指堵住,卫坤仪静静地摸,她像有事要找,可手刚到脸前,不知怎的,沈青昭不施粉黛,她的玉唇像刚抿一口胭脂的画中仕女,还未抚齐,就被牖外的嬉闹吸去了注意。她眺看远方,半张唇,惹来无知小儿停下来,在心头悄想多此一举。
那上头宜轻溢果香,她是熟透的蜜桃,故此唇,也该是同个味道。
抹开来会更好闻。
卫坤仪面融橘光,她一指抚下,忘了本该唤人,只沿着沈青昭的下唇,颚线……一路似细细地擦拭琴弦,试探底线。
由是这一步也终于叫那人回过头来,吃惊地望向自己。
酥麻由下至上涌出,沈青昭听得耳中杂音无数,是心绪化琴。她觉得乱了,都乱了。
卫坤仪静看着她,但那火扑映,焰苗烫在她们二人之间,也许当下,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
察觉到小腹起伏加快,卫坤仪倚在沈青昭怀中,已躺得数日,这一寸,是多,是少。她都一清二楚。毫无疑问,眼前那个正抱着她的人……心乱了。
卫坤仪眼神落得一抹意味深长,向外侧头,斜一眼,犹似还在端详。沈青昭变得不自在,道:“你看我干嘛?”
她竟沉默着。
沈青昭顿时没脾气了,太没脾气,她很想松手,让这尊倚冷卖冷的闷菩萨滚落在地。卫坤仪却动了动,膝盖轻轻弯向她,一声衣裳窸窣,她侧进怀中。
不肯得逞。
沈青昭看着缩在臂弯内的她,一时无言。卫坤仪像一只受伤的白狐狸,失了力,只得倚在此,她储存体力,在猎人面前,该闭眸时就闭眸,该逃时,也懂得先试探一脚。
沈青昭正正经经:“坤仪姑娘,你方才是有什么事才来摸我?”
卫坤仪却只盯她唇。
“青昭。”
“怎了?”
她淡淡一笑,道:“你好美。”
“什么……”沈青昭面上一阵红白,不得了,她觉得被卫褒姒调笑了。野火噼啪,沈青昭不再理她。小人偶看着她俩,卫坤仪又倚近一点,她闭上眼,睡过去。
这此间的情绪,无一漏字地传入它耳骨。
卫大人明明想要的,也是清澈的水,可为何临到最后一步……她却改口去道别的事?而此话,明知会惹担忧不已的沈青昭生气,她却还是说了。
小人偶也倒下去,头抵衣裙,软绵绵地同主人一样无力,今天,它也在学习情绪这回事。
夜深人静,众人都伏在草案上,各个熟睡。这里人数少了一半,雪洞中有人先探进去,朝更深之处走,沈青昭则留下来,等待他们回归。
有人梦魇,有人打鼾。“呼呼——”山洞外,风声拍打结界,夹杂着鹅绒般大的寒雪,符师们在睡梦中不自觉又裹紧厚氅。
小人偶躺在脚畔,身子骨上披衣忽动,窸窸窣窣,它被细微响动吵醒。
睁开眼,壁映篝火,沈青昭背倚的黑影子尤其明显。睡得久了,长衣便掉下去,她方拉拢,替卫坤仪捻好。
沈青昭理着她额发,不敢声张,半晌,她手柔柔抚背,一上一下,声如细蚊。她在效仿老祖母待她的方式,照葫芦画瓢。府里的虽不会抱人却会这样哄她入睡。
小人偶听着声音八方涌来,它一时难以入眠。
慢慢地墙上黑影子不动了。
沈青昭看着卫坤仪,她静下来,感觉怎也看不够。她曾以为,卫坤仪是雪,一身寒气毫不近人,来这里那算回到老家。可如今才发觉,原来她不是雪,会融化,也会在快化时,抱住一个人紧紧不放。
小人偶是听不见沈青昭所思的,可它看到,那墙上,黑影子渐渐俯下身子。
“卫坤仪。”
沈青昭握住她的手:“抱歉啊,你说的事我都听不明白。你认错了人,也许没有,但我希望,你是因那是一个真正值得的人,才令你如此,而绝非,只因讨了一点好,你就记到这一步。”
轻声细语淹在柴篝里,洞外飞雪,野火缱绻。沈青昭看着卫坤仪半思。
小人偶背对着她,方才的话都完整地进耳。沈青昭说的话,小人偶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可它觉得,那该是一件好事,才并无反驳之处。
因为,卫坤仪是醒着的。
她头枕膝上,呼吸平整,黑发沉落落,浑然瞧不出异样。
小人偶觉得就算主人病了,可后背有沈青昭在,它也能安心入睡。
一夜过去,天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