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昭！”

她感慨：怎跑来救人也表现得这般欠揍。

方才遇袭动静不小，殷家的人定是听见才出来，沈青昭一瞧，满山雪精卫毫无疑问正冲对面而来。沈青昭道：“别打了跑吧！”

殷驰野道：“什么？！！”

沈青昭道：“跑！”

殷驰野道：“听不见啊！！！”

又一记击落雪精卫，悬崖底下满愤将掀，屡败屡战下，山怪成群结队，沈青昭他们还未赶去，竟中途攀来一只臃肿白虫，它自另端而来，是尾尾相扣重重叠加仿佛卫坤仪所言的那番神话，竟是前后包抄！“哗——”雪精卫铺天盖地砸下来，少年一个踩空，被阻断前路！

沈青昭暗道：报复心真强，大肥蛇打不过卫坤仪调头就跑，雪精卫却会一直咬死不放。

还好，虽被前后夹击，但她们也赶了过去，击落数百，殷驰野被救出来。可奇怪的事出现了，卫坤仪替其斩剑，她随一旁，那群雪精卫像认准了谁最厉害似的，它们只盯上了她与掩护之下的殷驰野。

沈青昭一时失言。

这……还能认准了谁才是出手最多的那个？

她复灵视，顷刻便瞧一清二楚。沈青昭道：“完了完了！”众人问：“怎么了？”

“这群雪精卫肯定嗅觉灵敏，它们会喷一种无味无声的东西，溅在敌人身上，所以才会认准了谁一直扑来，殷驰野最爱出风头，他浑身都是那种气息！这再怎么跑都跑不掉了！”

沈青昭思绪飞转，哪里可以洗澡？可，这满山寒冰，在雪地里滚一遭也遮不住。

忽然灵光乍现，她道：“有了！哪里有冰河？”

众人不知所云，不会真想用水洗罢？沈青昭却摇头：“那个神秘传闻中雪精卫拯救同伴，它们必然怕水，否则怎会离海？现在衔尾有了，救人之心也有了，若真如此，咱们也就只能打穿冰河让殷驰野跳进去才能摆脱了！”

竟然挺有道理，众人不敢出声，沈青昭急道：“地图上哪里有河？！”

卫坤仪思酌，片刻，她道：“来。”

过去百张堪舆图，她放膝上，熟背于心，即便一条冰河也不落下。众人加快步伐，体力逐耗，雪精卫久追不放，半时辰后，一条苍凉寒江蓦地静静躺在众人眼前，大家齐心协力，终究打出巨洞，殷驰野道：“不会就我一人跳吧？！”

沈青昭道：“废话。”

殷驰野道：“……”

沈青昭见他心生胆怯，没法子，只好激将：“你不会不敢吧？”

殷驰野一怒：“你说什么！”

“今天我不跳，我就是你孙子。”他内功一屏，掉下去，沈青昭本很安心，耳边却又传一句——“不跳的，你就是我孙子。”

众人顿生诧异目光。

沈青昭愣中心道：有病。

一抹白影亦坠，身量优美，正是卫坤仪。

“哗啦——”

寒江波涌，淹没少年的头颅，在殷驰野坠河不久，雪精卫乍停！它们似怕得要命，见水即念先祖罹难，刻在骨子里的恐慌犹如人遇色彩斑斓之蛇，大家忙藏好身，这一路不曾出手，诚然不被雪精卫所标记气息，耳边万声逃离，是百万野鼠爬渠，一波又接一波。只这回，非似小人偶所听那般，欲掀脚底。

它们拼了命地逃离直至消失不见。

“咕噜咕噜。”

冰江上，殷驰野游了上来，刚冒头，他就大口喘了一气——水下太冷，手脚险些冻僵！沈青昭心急如焚，还有一个呢？白江如雪，寒气渗人，黑蓝诡色似异海渊怪在其下凝视苍生，她整颗心都纠起来，在静候下，一声水花，卫坤仪终浮上江！她置身远江，双肩发颤，睫上凝一层薄薄的霜。

“接好了！”众人叫唤着，飞出缧绁索要将二人带回。

殷驰野一手拿住，直接飞出。“怎还落一个……”人群在岸，却见卫坤仪不紧不慢，她竟要一人游回来。

卫坤仪方近，沈青昭指夹符咒，提步朝前。在众人诧异中，她竟是一身素衣，不知何时解开了外披，不出顷刻就会落在刚出江的卫坤仪肩上——

符咒生效。

众人眼前皆被一阵白雾遮挡，沈青昭俯下去，一在岸，一在江，她伸手，她湿发。“握紧我。”沈青昭柔声道，卫坤仪望她，凝霜的长睫毛在面庞投下一层浅影。

沈青昭稍微使力，将她一鼓作气拉出寒江，很快地，只见满身湿漉，衣裙剔透，沈青昭不等细看，拉过外衣一下子裹紧卫坤仪。

“没事的。”她安慰道。

卫坤仪立着，裙角滴滴答答，薄透衣襟前已是一览无遗，沈青昭捻好外披，细细替她擦拭着臂膀，长发，及耳朵。那副体贴，恍然有一种错觉，卫坤仪心渐平静。“好了。”沈青昭收手，可才放下，却被直接握住。

“怎了？”

沈青昭颇为紧张，毕竟才被点穴，她无法料到她下一步会怎样。

“青昭，我冷。”卫坤仪道。

沈青昭松一口气，又听得心疼，“唉我知道。”她只觉事不宜迟，要立马生火，还好打小篝火不行，放火烧山的那种火她在行。卫坤仪道：“我若失温，你会怎样？”

“好好照顾你？”

“怎照料？”

“就像我儿时有一回生热……府上人照顾我那般？”

白雾拂去，静一刹，卫坤仪眉眼也逐渐清晰。“他们可会抱你。”

沈青昭道：“不会。”

她们彼此相看，许久后，卫坤仪道：“我儿时会。”

沈青昭道：“府里风气不一样，你家会，我家不会。”

卫坤仪道：“我想被抱。”

沈青昭道：“好好好好好好。”

毫无反驳之理，她毕竟也心疼。众人已在寻找歇脚处，“阿嚏！”殷驰野身披数衣，旁生火符，他不停咳嗽。有人折返，“这边有一个好大的山洞，可以留宿了！”沈青昭一喜，忙扶卫坤仪过去。

山洞空幽，一束火照，犹似收不尽头。沈青昭入夜后，直接一坐卫坤仪身旁，她道：“来，我抱你。”卫坤仪却微微裹紧外披，她淡笑着，只道浑身湿冷。沈青昭心道：这事还能反悔？不过也明白，她是不想连累自己，于是换一种方式，道：“那你枕我膝上。”

铺好衣，卫坤仪安静躺下去，她闭眸，洞中野火通明，打在身上，却都像沾湿似的。

沈青昭一边端详，一边抚摸膝上乌发。

她想起曾见卫坤仪的念头，她是雪，日出就该作化。沈青昭心一疼，如今，卫坤仪成落入寒江的雪，她正在融化。

天亮后，沈青昭刚一醒，就急急忙忙地探卫坤仪，还好，她有呼吸。可手一摸，糟了，沈青昭眼神掀起无数涟漪，怎么回事……卫坤仪正在生热！

她忙叫人去试探另一人体温，果然，那落水二人发热不止，额头滚烫，怎都降不下去。

殷驰野的锐气被磨得一干二净，他亦病了，浑浑噩噩不曾醒来，众人轮番照料。

不久，令三胜娘娘提醒的动静，令雪精卫四处逃窜的天灾终于出现了——

这是一场极寒风雪。

卫坤仪平躺在洞中，火一直燃，却仿佛无法燃进她的身子。在雪洞中待得三日，沈青昭陪在身畔，搂着她睡，不曾放开过。卫坤仪身发都干了，这时，怎抱都无事，可明明说好了是她先提出的，却一直不肯醒来。

沈青昭把她搂在怀中，每逢夜深，她一人静悄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