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别人找你怎么办?而且你不用联系家人朋友吗?”唐西惊讶地问道。
重瑜张了张口,正想回答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重瑜!”
三人纷纷转过身,看见方才经过的男子,又出现在眼前。
唐西作为唐家主人,客人虽多,但大部分也是见过的,譬如眼前这位,就是叶无门下的弟子,也是方以衍的师兄。
不过叫什么,他倒是忘记了。
他看了看对方,又转头看着重瑜,疑惑地问道:
“你们,认识吗?”
重瑜依旧脸色冷淡,从唐西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阳光穿过鸦羽般纤长的睫毛,投射在他茶褐色的眼珠上,眸光流转间,灿若琉璃,好看极了。
真漂亮,唐西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陆压看着那个男人,敏锐的发现他的脸和重瑜有两分相似。
意识到这点,陆压微微眯了眯眼睛。
对方盯着重瑜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脸上表情先是震惊,而后逐渐复杂。
怎么形容呢,就像你有一件不喜欢的玩具,你讨厌它,所以把他丢弃,或者藏起来,以为这样就可以当做它不存在。随着时间的逝去,你也的确已经忘记了,好像你真的从未有过这个玩具。可有一天,这个玩具打破了封存已久的记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你眼前。
还讨厌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又不是那么讨厌了。喜欢吗?绝对不可能喜欢。
他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都到了嘴边,又觉得也许不是那么合适,便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
看着那张依旧古井无波的脸,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真的是你。”
重瑜看着他,脸色淡淡的颔首:
“是我。”
“咦咦咦,你们真的认识!”唐西惊呼。
重瑜颔首:
“他是我名义上的堂兄。”
虽二人都姓重,但重琢的父亲与重瑜的父亲并不是亲兄弟,重琢的父亲是重家氏族里的一位远亲。当年重瑜父亲死得早,重瑜又被视为不祥,为了不断重家香火,重老爷子便从族里远亲过继了重琢的父亲。
“堂兄??不对啊,你姓重,他姓”唐西压根就没觉得他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所以他下意识想要否认。可这时,被遗忘记忆忽然打开了开关,对方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脑海,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重琢,姓重。重瑜,也姓重……
好一会儿后他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小声地说完下半句:
“也姓重。”
重琢看着重瑜,这个他名义的堂弟,眼神颇为复杂地道:
“我以为你已经……”
死了。
打从重瑜十七年前出了重家大门开始,他的消息便石沉大海,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也没有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他就像一滴水滴进大海,半点涟漪都没有溅起就已经消失。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跟谁来的?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这些年你都没有和我们联系?你知不知道爷爷已经过世了?”
重琢一连串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个接一个,根本不给重瑜任何喘息的机会。
重瑜脸色未变,似乎一点不着急,等他把话说完,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我记得我已经不是重家的人了。”
他的眼神很淡然,似乎是在说一件很无关紧要的事。
“你……”重琢一僵,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突然有些窘迫。而且意识到周围还有其他人看着他之后,不知怎么的,他忽的就有些恼怒。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而又具有压迫感,他斥道:
“所以你这么多年来就可以不声不响吗?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他的眼神很不善,仿佛重瑜在他眼里就是个离经叛道,狼心狗肺的东西。
唐西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能感觉到重琢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喜与厌恶。
他不禁皱了皱眉,但始终还是没有开口。毕竟这是人家的事,当事人都没说什么,更何况他一个外人。
重瑜眼睛不含任何情绪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低声对二人道:
“时间不早了。”
看样子,是完全没有要和对方多说一句的。
唐西点了点头,跟着转身。
唯有陆压,眼神冷冷地扫了重琢一眼。
看着三人的背影,以及方才重瑜空无一物的眼神,重琢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个无论怎么被他欺负,怎么被戏弄都不会露出任何情绪的孩子,渐渐与眼前的青年重合。
多年前他就是这样,明明比他小,明明很可怜,明明一直被他欺负,可却从未吭过一声。
他从小就和任何孩子都不一样,他的眼中空无一物,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他看来,他们都只是蝼蚁,所以无需放在眼里。
这算什么!明明他才是最惨的那个,为什么到最后,他反而什么都不是了。
积压多年的怒火终于被点燃,在重琢眼底熊熊燃烧,最后一丝理智也被烧成灰烬。
“重瑜,我要杀了你!”
随着声音的落下,唐西只感觉背后忽然掀起一阵冷风,他一回头,闪着银光的剑尖已经到了重瑜脖子后面。
唐西的心脏立即跳到了嗓子眼,他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无法行动,恐惧瞬间将他笼罩。
不!
就在剑尖离重瑜不到一厘米距离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还没等唐西反应过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剑身。
那一秒,剑风凌厉地在重瑜的后脑勺掀起一重风浪,略长的发丝被风吹起,银光闪烁的那一刹那,一小截发尾被整齐削去。
断开的头发尤如纸屑在空中四散,然后飘飘扬地落在那只握住剑尖的手背上。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只手白得仿佛在发光,碎发如墨点撒在白纸上。
重瑜回过头的那一瞬间,一滴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滑落在地。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血液滴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青石板路上迅速汇集。
重瑜转头看向陆压,眼神有些恍惚,有些疑惑。就像刚出生的小鸟,还不明白人间的险恶。
陆压对他弯了弯唇,嘴一张一合间,重瑜似乎听见他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下一秒,陆压松开剑,一挥手,重琢就如同皮球一样,整个人都被弹了出去,撞在了湖边一块巨大的景观石上。
砰一声,重琢重重跌倒在地,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他身后石头,也立即轰隆隆地裂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