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嫡女柳如烟随叛逆罪臣宋无相出逃的事,自巡兵在城门近处偶然发现了宋无相的尸体后,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汴京城。
宋无相被人直接抹了脖子,一刀毙命,柳如烟则被一刀捅伤了腰腹,血迹染红了整件华美的蓝色衣裙,被发现时,人早已没了声息。
两人双双死在相距不远处的巷子里。
京城上下闻言哗然,风雨一片。
有人惶恐不安,有人则在暗中伺机而动,筹谋部署,静待时机。
——
恰逢雨夜,窗外的雨点声断续嘀嗒,屋内正灯火微阑。
“殿下哪里伤到没有?”忽而有人开口。
屋内未点灯的地方略显阴森,烛台之上的烛火不断摇曳,“吱呀”一声,拢门再次合紧。
有人转身后上前来脱下面具,纷纷摘了头顶上染水的兜帽,之后顿步走到一张桌前,簇拥着中心一个年轻的白衣少年。
这里的人全都唤他殿下,自然认了他为皇族陆氏的九皇子——自知道他是严氏的儿子以后。
上首的白衣少年此时垂眸不语,他正为自己被火燎伤的手臂上着药,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狰狞,药粉洒在患处,本应极为刺痛,而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反而在听到眼前跪地低声的属下的话后,他一双好看的眉毛倏而一皱,随后慢慢拧起来。
“你是说,有人在你赶到之前,就已经杀了宋无相?”陆景淮开口问,声音冷硬如冰。
听到回答后他霍然间站起,陆景淮敛起袖口,手死死撑着桌沿,眸底一片幽深。
他将唇抿成一条冷峻的线。
“冬来去的慢了,因为他当时要看顾你在的那具马车。”
“宋无相是谁杀的,如今我们查不到,但宋无相武力算是高的,杀他的人自不是那些京城的纨绔,许是武家将军出身的人……沈家,李家?”
“又或者是丽妃那边派人做的,想就此杀了这宋家嫡子,以此向圣上邀功折罪?”
又一人缓缓开口,他声音尖细,阴柔,说着便翘着兰花指的手拢了拢发,“说起来,咱家虽是在侍奉那西宫太后,倘若殿下有需要,自是调回了御前,倒也不妨事。”
陆景淮淡然,“现在倒不用。”那人恭谨应声,退了下去。
“但又有谁能算准了宋无相恰好跑去那里,居然杀了他后不仅全身而退,且不留下一点破绽让人查……”
钱之涯抱着剑立于一边,看着眼前阴沉着脸的陆景淮,他一边开口道,“……所以你那日为什么要救她?索性就让她这么死了,还省去我们许多的麻烦。”
陆景淮不言,他眼帘微抬,抬手拿铜挑子拈了拈半灭的烛芯,使其重新燃起,显出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他并非多么想去救……只是那一瞬而来窜入心底的惊慌,便让他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直奔柳国公府而去。
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掠过谢婉凝的那张脸,闭眼排除心念,少年抿了抿唇,下颌线紧绷。
而他却知,眼前这人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去,眼前这些发誓效忠他的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他自己,还要心狠。
果然有人此时上前一步,吏部的副司马张宁抖着半白的胡须,向他一礼后起身,他毫不客气直接挑明了道,“殿下,谢家此女以后无论嫁给谁,对我们而言都是一个祸害,不如早早解决,永除后患。”
“殿下……”
“殿下……”
“……”
在明灭不断的烛光中,陆景淮一张若寒霜俊雪的面容无甚表情,他垂眸不语,纤长的睫毛微扬,神色意味不明。
“该不会……”钱之涯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故意拉长了语调,“你在永安王府里待的太久,您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本说什么都没反应,此时白衣少年立着的身子微微一动。
“照我说,若她真的成了变数。”钱之涯见他此举,眼底倏然一暗,“就早点让秋恩杀了她,如何?”
“如今谢家三子已经回来二子,如若不趁着时机动手,以后恐怕愈发困难……”
“殿下……”
其余人仍也在劝。
钱之涯又道,“你若下不去手,我倒是可以——”
“……够了。”
陆景淮霍然抬眸,他眼底冰冷,“不必担忧,此事,我自心里有数。”
“但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手伤她。”
他抬眸看着众人,随后冷冷地下了令,“听懂了吗?”
“当哐”一声,白衣的少年扔下了手里的铜挑子。
“可——”
“谢家目前不能动,谁也不能。”
他沉声说道,一双丹凤眼中凌厉尽显。
那人这才乖觉地闭了嘴,垂下脑袋,低眉顺目。
其余几人闻言,皆面面相觑而无言,最后只得低身应声,之后默默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