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您的手,近日可好些了?”她撇开话头,把目光悄然落在对方的左手臂上。
常安闻言一笑,“您听闻了?难为郡主惦记着老奴。”
谢婉凝勾唇,也笑着应下,“常公公实乃皇家忠仆,护驾有功,我自然知晓。”
谁人不知几日前发生的事:圣上曾行至后宫里的一处雕梁廊庭之下,本是毫无防备,谁料他一抬头,就见正上方的头顶之上,挂着的一处琉璃灯盏摇摇欲坠,忽然猛地砸下。
关键时刻,那行至圣上身边的常安见状,他立刻飞身护住了圣上,最后梁帝被他护着毫发无损,而他自己的左手却被破碎的灯盏重重砸伤。
自然,他这种仿佛不顾一切的忠仆般的举动,这一下,怕是打消了梁帝心里的,最后一丝猜疑顾虑。
谢婉凝心内有疑——怎么就能这么巧,那盏灯就会在他服侍梁帝经过的时候正好砸下?
但若是他提前算好的,想想也实在是可怕。
况且太后在刘后的事败露以后,一心执意保她,可见是向着太子的,而这常安在十多年前从御前退至了西宫,服侍了太后许多年,这一朝回了御前,自然是不少人巴结讨好。
那么如今,常安又是谁的线人?
他和六皇子的婢女有纠缠。
到底是六皇子?还是太子?
若是他真的有人指使利用,背后效忠某个皇子,日前多有他为梁帝鞍前马后、肝脑涂地的忠仆之事屡屡传来,想想也真是可怕至极。
既然知道了陆璃如今是在何处,谢婉凝便不愿多待,将首饰盒子递给神色惶恐端着茶出来的阿月。
她顿了顿,随后少女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她看了一眼依旧岿然不动的常安,眼底泛起微微的思索。
对方闻言,便低身一礼,常安起身时,脸上端着如常的眯眯眼的笑,“郡主慢走。”
待少女走后,常安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的神色逐渐变得深不可测了起来。
——
谢婉凝穿过偌大的亭榭和游廊,绕回到承恩殿不远处的宫道外。
宫道尽头,一众宝华宫和永安王府的仆从们正恭谨地侍立着。
连翘和海棠老远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郡主,可是见到十五公主了?”
“没有。”谢婉凝轻轻摇头,纤长的眼睫疲惫地垂了垂,她搭着海棠的手,“……我来的不巧,她并不在。”
谢婉凝的神情微散。
方才那凌霄殿里不知为何十分阴冷,且阴气极重,自打她一从里面出来,就觉得身子很不舒服。
更别提,她方才跨出凌霄殿的门槛来时,脚下还踩到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大蜂子。
因着不远处的亭花苑内栽种百花,凌霄殿这里偏僻冷荒,常有蜂子飞蝶之类的虫子,但如今快入了董却还能活的,实是罕见,且这蜂子还长的很……壮实。
她便一时觉得新奇,俯下身子凑近了些去看。
但在视线触及到这蜂子腹部之下,那不断颤动锋利无比的尾针黑刺时,她却又不这么想了。
这么大的蜂子……被蛰一口绝对会痛死的吧。
谢婉凝想,她默默移开了脚,这时蜂子的翅膀动了一动,仿佛要飞起来。
谁知手臂忽而一痛,扯的她被拉走一步,一股被撕扯的感觉让她转过头,一抬眼就对上双瘆人无比的眼白。
“!”
凑的极近,惊得谢婉约凝顿时退后一步,下意识地用力甩开,她厉声斥道,“大胆!”
眼前是一个神色疯癫的老妇,衣着褴褛破旧,头发花白且脏乱,即使被甩到地上,一双手仍死死攀着她的,眼睛直直死死地盯着谢婉凝,口里还疯了似的不停念叨,“你别碰!别碰那蜂子!别碰……”
谢婉凝看着她皱眉,忽而眼神一顿,看到一个脏兮兮的馒头冒出来,骨碌碌滚到了她的脚边。
且老妇那脏兮兮的袖口,正塞着些白花花的东西。
她把那馒头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再递回给她,“别再掉了。”
老妇神色疯癫着,伸手接过,揣进怀里咬了一口,边嚼神色呆滞,但一双眼睛仍死死瞪着她脚边的蜂子。
忽而她扑了过去,将那蜂子死死碾进鞋底,一脚一脚地踩,直到把蜂子压扁,她才退回来。
她颤颤巍巍地仰脸,看向了谢婉凝。
谢婉凝和她对视一会,将眼瞳下移,看着她破破烂烂的衣裳,抿了抿唇。
最终还是不忍心,她的手伸进自己的袖口里,半晌,拿出来一个蓝绣花的小荷包。
打开,里面有几块碎金子,本是在宫里,她留着打赏下人用的。
谢婉凝把其中的三块拿出来,放到老人的手心里,嘱托道,“拿着……但别让旁人看见。”
疯老妇看着手里的金子,又看看她,良久后她起身,踉跄蹒跚地走远了。
“……郡主,郡主?”从思绪里转回来,谢婉凝转过头,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