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是朝野上下,还是有着敢于向权贵挑战的正义之士的。在一批正直官吏的不懈追查下,最后的真相大白:买凶杀人的,竟然是太后的哥哥窦宪,而他的动机竟然只是惧怕刘畅得到太后的宠信,会和自己分享权力。
窦太后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一时犯了难。
从法律上来说,窦宪谋杀皇族,早已犯了铁板钉钉死罪;但窦太后毕竟手足情深,再加上唇亡齿寒的利害关系,当然不能处死兄长,只有先将他关在宫中再想办法,名为囚禁,实为保护。
朝野间对这个站在权利金字塔顶端的女人巨大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但是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机会,给了窦宪一根救命稻草:南匈奴使者前来朝见,请求朝廷出兵讨伐北匈奴。
匈奴作为一个游牧民族,曾经是汉朝最可怕的劲敌,但在几百年的反复打击下,早在东汉初年已经衰落并分裂成南北两部。
其中南匈奴向汉朝称臣,关系良好,北匈奴僻处漠北,不服王化,但其对汉朝的威胁也不大。
近年来,北匈奴饥荒惨重,人民流亡,所以南匈奴请朝廷出兵征讨。窦宪及时抓住了这个机会,上书请求带兵征讨北匈奴以将功赎罪。
显然,胜利是十拿九稳的,否则窦宪也不会将此作为救命稻草。
但对朝廷来说,目前的问题不是能不能打赢,而是有没有必要去打。大多数的官员都反对出兵,指出消灭北匈奴,漠北的土地人民不能为朝廷所有,势必被南匈奴或其他胡族占领,等于是朝廷帮助匈奴统一或其他蛮族坐大,效果适得其反。
还不如保持匈奴目前的分裂,对本朝更加有利。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如果当时的窦太后能够冷静地看清楚厉害,那么势必能在这件事中取得巨大的利益。
如果在平时,窦太后当然会慎重考虑这些意见,结果多半不会出兵。
但现在,一场预期中的军事胜利可以挽救兄长的性命,也能帮助整个家族渡过丑闻的危机,更能让自己获得无上荣耀。这一石三鸟的做法,在当时的窦太后看来,显然比虚无缥缈的长远利益要现实得多。
窦太后于是利用摄政太后的权力力排众议,下诏任命还在大狱之中的窦宪为车骑将军,率领北边十二郡的骑兵以及羌、胡军,出塞讨伐北匈奴。
第二年,汉永元元年,窦宪和南匈奴军会师。经过在蒙古高原上的艰苦跋涉,汉军在稽落山(现如今的蒙古国西南)与北匈奴的主力相遇,并如预料之中取得了大胜,斩首一万三千多人,俘获牲畜达一百万头以上,北匈奴八十一个部落二十多万人投降。
此后几年,担心回到都城遭到那些当年将自己逼下大狱的窦宪继续清剿北匈奴残部。
终于在永元三年的时候,汉军在金微山(阿尔泰山)下击溃北匈奴最后的抵抗力量,连单于的母亲也被俘虏,北单于率数万部众远遁西域,从此不知所踪。
汉朝三百年来对匈奴的战争达到了胜利。窦宪恢复了权力和声望,得意洋洋地回到洛阳,重新掌握了朝廷大权。
窦宪意识到自己正在创造历史,因此在极北的燕然山(今蒙古杭爱山)上勒铭纪念,但他无法想象自己创造了怎样的历史:事实上,他引起了世界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民族大迁徙。北匈奴的远走在北方草原上造成了巨大的权力真空,不久东胡的鲜卑族便乘虚而入,成为草原的新主人,在鲜卑的压力下,南匈奴等胡族纷纷内迁汉朝境内,成为日后五胡之乱的远源。而北匈奴的西迁更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将西方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最终导致了罗马帝国的土崩瓦解。窦宪恰似传说中的那只蝴蝶,翅膀的一下扇动,无意中促成了遥远国度的狂风暴雨ashash这场暴风雨倾泻在近三百年后的欧洲。
窦宪荡平北匈奴后,威名大振,窦氏父子兄弟并居列位,充满朝廷。弟窦笃进位特进,窦景为执金吾、窦瓌为光禄勋。窦宪以耿夔、任尚等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班固、傅毅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尚书仆射郅寿、乐恢并以忤意,相继自杀。由是朝臣震慑,望风承旨。窦氏骄纵,以窦景为甚。
直到永元四年(公元92年),受封为穰侯的邓叠与其弟步兵校尉邓磊、窦宪的贵婿射声校尉郭举等,相互交结,邓叠母与郭举得幸于太后,遂共谋杀害和帝。和帝知其谋,乃与近幸中常侍郑众定议,欲诛郭举等。因窦宪在外,恐其惧祸作乱,故忍而未发。不久窦宪、邓叠班师还京师。和帝诏使大鸿胪持节郊迎,赏赐将吏。窦宪到来,和帝幸北宫,令执金吾、五校尉勒兵屯卫南、北官,闭城门,收诛邓叠、邓磊、郭举、郭璜,皆下狱诛,家属徙合浦。遣谒者仆射收窦宪大将军印缓,更封为冠军侯。窦宪与弟窦笃、窦景、窦瓌皆遣就国,和帝以太后故,不欲有诛窦氏之名,选严能相督察之。窦宪、窦景、窦笃至国,皆被迫自杀,受株连者也都免官还乡。
虽然现在过了这么长的岁月,窦氏家族早已不如当年的风光。但是作为现在不折不扣的东汉六大家族之一、当年敢于弑杀皇帝的家族,无论是对于马伟还是程球来说,它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庞然大物。
它们都只是一直在仰望着这庞然大物的蝼蚁,窦氏家族随便一指头,都可以将这两只蝼蚁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