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环在她的膝盖下,执手讲了一夜的话,从吟抒的幼年到何清清的少年,再到何画扇的现在,带她见了赶来的风花,告诉她我有个妹妹叫落星,诉说这几年离奇遭遇,将她慢慢引入我的世界。
我的娘亲温婉又纯良,听到何氏平反时,只安静的落了许久清泪。
她说:“你父亲泉下有知,总算了却一桩夙愿。”
听到孔家密信时,她有些怜悯,叹了几口长气道:“忠良都是宁愿马革裹尸,也断不愿枉死朝堂之上的,可惜了那数千好儿郎。”
只有当我提起所中蛊毒真相时,她脸上才大变神色,清润的眉眼顿时苦楚许多,又焦灼道:“怎会如此!都是娘害了你。”
“娘,当局者迷,我们何家作了十余年的棋子,谁也逃不掉,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况且……这蛊并非无药可解,孔家的灵筠夫人正在替我医治,”我沉默片刻,撒了个谎,“应该用不了一年……毒就能解开了。”
她未多想,点头道:“如此便好,等娘身子好一些,就给你做小时候最爱吃的杭府鱼羹,好好调养身子。”
“鱼羹……”我略一愣,马上又不准痕迹的笑着点头,“对啊,好多年没吃了,想的紧。”
怕被看出来,我忙转身去取案上的药碗,背后她却没了声音,一双温婉的眼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挪开时却带了丝落寞。
我忙吹凉了汤药:“慢点喝,烫。”
她抿了口,忽然抬眸深深望着我,温柔道:“阿扇啊,还有什么想吃的?”
忽然换成大名,我倒有些不习惯:“只要是阿娘做的,我都喜欢。”
“好,以后慢慢的都做给你吃。”
我鼻尖有些酸,怕这是场梦,又怕她忽然反悔,便孩子气的伸出手指:“阿娘答应我了,不许反悔,拉钩钩一言为定。”
她捏了捏我的鼻子,宠溺道:“好,你个馋嘴虫。”
烛光摇曳,别夜长话。
不知不觉竟说了一整夜的话,昨夜睡得格外香甜,醒来时日上三竿,身上还盖着层薄被。我伸了个懒腰,就听见庭院里有嬉笑声,过去时正瞧见孔灵筠在搀着我娘做复健。
干娘耳朵好,一听脚步声便知是我,面带喜色的说了些叮嘱的话。
我便扶着我娘在庭院中慢慢踱步,她看上去精神比昨日要好许多。旁侧石桌上雪月正写信给在江南游玩的落星和吉祥,递予好消息同时催促二人回京。
风花从上十六街采买诸多家具,张罗着腾出间干净的厢房给我娘做寝卧。婆子们又将上下里外都扫除一遍,好好去了回病气。
七夕乞巧节那日,我随娘去了趟城隍庙还愿,她已能下地走路了,只是还不能疾行。
我在庙会上买了只燕归巢风筝,约好来年暮春去城郊踏青,那时定要让她帮我把风筝飞到最高最远,让天神看到我的心愿。
“我要一辈子陪着娘,就像这只燕子,孝顺娘到老。”我提着风筝十分满意道。
“娘已经老了。”
“才没有!”我急忙抱紧她的手,又掏出朵刚折的桂花别到她耳旁,“佳人戴花最合适。”
我借了只摊铺上的铜镜,与她一照。云鬓花颜,月色茭白下,鲜花倒黯然失色了。
她一下喜笑颜开:“就你会哄我。不过啊,娘老之前,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嫁与心爱之人,生一双儿女,此生就足矣了。”
“呃……”
这个愿望难到我了。
我正琢磨怎么回答,阿娘却忽然往我手里塞了根东西。
凝神一看,竟是半截红绸。
“听闻城隍庙求姻缘最灵验,既然来了,不如挂上去试试?”说罢她微微扬颔,望向不远处一颗苍天大树。
相思树下人头攒动,金纹镌刻的佛文延绵不绝,满树的红绸一曳,便有风铃悦耳不绝。
这场景,真同一年前,一般无二。
我怔了许久,便摇了摇头:“不想去,都是骗人的。”
“是么,”阿娘莞尔一笑,“可听闻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就是在这私定终身的,有皇家作保,你还不信吗?”
我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哼哧道:“切,这门亲事成不成还不一定呢,真黄了,就没人来拜这土地神了……”
“衰丫头,嘴这么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