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告辞，阁中一瞬清宁下来，只余窗外飞雪肆虐，似要埋了这世间繁华。

我心里一阵不安，也无心再抄官世录，起身在房中踱步。

碧珠被带走，恰巧验证了我对云予的怀疑：五年前，他千方百计地求娶何清清，何府生变后又力排众议赶到平宁，现在寻到已故之人私下携走，他目的必定不单纯。

但云予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何清清本人，而是这个身份附带的一样东西：“信”。

听线人所言，云予似乎也只知有此物、不知其所以然。可是无论如何，若他真是为了龙笼，那么他一定，知道些东西。

“不对。”我自语地摇了摇头，“有一处盲点。”

井敏登基后，曾大力剿清孔氏暗羽，多次涤清朝廷政党，十八年前接触过案子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告老还乡，亦或贬谪边疆。这前朝惨案早已随经年消逝，在时间里磨淡了。别说市井小民没几个记得，就连文武百官也一问三不知。

以云予的年纪，于理于据，都不该卷入这件事里。况且龙笼为孔侑私物，非亲近者不知，世间怕没人知道这东西在何府，除非……

我一怔，连脚步也僵住了。

“除非，当年那个十五岁的轻侯，并没有死。”

若他还活着，龙笼不再是保守的秘密，云予或许摸到了真相的边缘，才会带走和它有关的人：碧珠，甚至是……我娘。

一朵冰晶悄然跌入颈间，顷刻间化做道寒刃，使人打了个冷颤。

这个轻侯，这件案子，非查不可了。

庭外飞雪愈盛，呼啸而去纷纷消融在砚台里，化作墨染点点。

我眼眸微缩，目光落到案上花白宣纸上，那里正抄到三公九卿。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地方州郡的司法案底悉在院中。听闻其卿位空悬已久，现衙下由二正总持寺事，而其中一人，昨夜才同我饮了酒。

心里起了念头，我唤来小厮，问：“白寺正去了多久了？”

“约摸三个时辰，此刻想必在云府用午膳，楼主有事？可要派人去催。”

我摆手：“不必，我亲自去接。”

云府朱门大开迎四方客，堂前香车流水，红缎铺成的路衙旁人比上月少了许多，却也缤纷接踵。

挑了处街角停车，远远看了会那座张灯结彩的府邸，我阖了帘子，不消一炷香，白晞钻了进来朝马夫道：“不回捞月阁，去陛下赐的新府邸，我换件衣服。”

外头喏了声，车舆颠簸阵，在朱雀长街上稳稳驰行。

窗外浮光掠影，白晞兴高采烈道：“云二郎不愧是谦谦君子，伤成那样也没同我计较，心胸宽广得让人敬佩。难怪贵如长公主殿下，都芳心倾倒于他。何兄，你看……”

他扬了扬手中之物，那是方四正的红帖，一枚硕大的“喜”字镌刻中央，像枚钉子扎的人眼睛一阵生疼。

我别开眼，听他继续道：“我回国迟，不曾接到这官家请帖，好在睦和公主替我补上了。甘三订婚宴，何兄同我一起去？”

看我没答话，他声音拔高几分：“何兄，何兄？”

“白晞。”我回眸盯着他，将那只红帖放到一边，“我有件事，要你帮我。”

从没见过我一副沉静严肃的模样，白晞立刻敛起脸上乖张，有些不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你打了人，苦着脸作甚。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说无妨。”

我并未立刻回答，指甲在掌心掐了许久，才道：“还记得离宫二巷，你我初见，那时将我错认成了平宁故人。”

他一怔：“记得，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没认错，我就是何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