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字被他一口咬碎在嘴里,我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埋没的人,却还想着能挽回他半分人性。
我默了一默,道:“既然函卺不重要,你为什么要回平宁,又为什么要去救我娘。叶玄,你明明是个心软之人,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孔夫人他们,都在等着你认祖归宗,回到孔家。”
听到“回家”二字时,他身子明显晃了晃,拳心紧握了片刻,讽刺地笑了笑:“你以为我想救她?你何家是死是活关我底事。若非我要杀狗皇帝,杀上官协,才不会同你、同云予有半分干系。”
我一愣:“什么意思?”
“呵,你还不知道吧,”叶玄退了两步,坐到案塌上,道,“有个位高权重的贵人,答应日后帮我除掉仇人。三年前何府生变,是她点名要救下你,结果我去太晚,只截到了唐夫人。不过也好,这么多年,总算找着了。”
“救我?”我不解道,“为什么只救我?”
叶玄嗤了声:“贵人的心思,我怎么知道。只要能替我报仇雪恨,救谁不是救。”
“你……”我心头骤痛,破碎地咳了起来,“咳咳咳,枉我那样信你,你竟咳咳……从来不觉得自己愧对了何家!”
他不为所动,冷眼道:“我是没当回事,但有人当回事啊。三小姐,云府二公子对你可是上心的很,当初若不是为了找你的下落,我佯装投诚,还真不知他身上有那档子破事。”
肺部烧烈,我忙低头捂嘴咳嗽,冰冷的镣铐一动便激起层啷当之音,他仿佛很享受地听了半阵,继续道:“可怜你死到临头,就都告诉你也无妨。”
我冷冷道:“什么死不死?你说清楚!”
“自然是贵人要买你的命了,接洽的大人还没到,趁着这档子空头,能说多少算多少罢。”叶玄径直走向玄柜,十分熟悉地掏出张茶饼掰开,开始热灶烹茶。
乡野十余年,分调烹煮却无一步错乱,他边搅动茶汤边道:“这云大人曾是死过一回的,自缢在书院里,你可知道?”
我一怔,他一直跟我说的坠马而死,从未提及过云氏是自杀身亡。一个皇亲国戚的贵族,做什么想不开。
“好在及时救下,却一夜之间落了失忆症的毛病,醒来后非但六亲不认,连先前求娶何家三姑娘——嗯也就是你,都忘得一干二净。”叶玄拨了拨茶沫,继续道,“他知晓我身份后,曾亲口告诉过我,当初他醒来时,耳边有人告诫了他一句话:‘找到信,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为了解开身上的诡谲谜团,云予着手开始查你的下落,并坚信那封所谓的信,一定和你有关。”
话已至此,我心知肚明,那封信,恐怕就是孔氏函卺——先皇遗诏。而云氏那些年的古怪行为,只怕都和它有关。
所以从始至终,都是我想的太复杂,误会了他。
胸口闷躁愈盛,我咳弯了腰,呛出道苍白泪花。
叶玄尤然道:“这云予不止收纳了你娘,还善待了俪城那位假何三,甚至一直在搜集替何涵平反的证据,这几年更是从没停过寻你的下落,倒省了我一番事。若不是贵人急着要你,我还真不想这么早离开。云公子待人宽厚,德福受过他落魄携助之恩,不把他牵扯进来,就算我报过恩了。”
“报恩?”我讽刺一笑,朝他吐出口血沫,“若我没猜错,你可是一直没捅破碧珠的身份,诓骗云予接人回京,来逼我出现。什么时候,利用也算报恩了?”
似是这口唾沫激起了他的怒意,叶玄恶狠狠揪住我的脸:“那你想怎么样?你何氏失势有的是人帮,我呢?孔家呢!等你成了我,再来指责我!”
他抄起茶匙,将那柄滚烫的铜条塞进我嘴里,骂道:“你们这些高坐朝堂的文官,知乎者尔的漂亮话说的一个顶一个好听,就该撕了你这张嘴——”
“住手。”道冷厉的声音阻止了他。
嗓子被那柄长匙烫地发红,一时失了声说不出半句话,我扑倒在地猛咳了阵,只见苍白雪色里,忽倒映出一抹颀长身影,来人周身肃杀之气甚浓。
他渐渐走近了,脸上带着张鬼王面具,双瞳若冰,黑如墨石。
恍惚间,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我仔细多望了眼,便被叶玄揪住头发摁到地上:“大人也是你配看的?”
那人落座,淡淡道:“擦破点口子,我怎么交差,你怎么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