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火,终究还是烧塌了浮华表象,绕过一道又一道长弯,攀上了太子的身衫,给他冠上个“祸起萧墙”的大逆不道之罪。
我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惊慌失措过,看着羁押宗亲的率卫匆匆奔向东宫,绝望的伸出手,却只抓到一场空。
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气,唯恐多说一句便要扰了皇帝的家务事。
只有我咯咯笑了起来,笑眼前蔽日浮云散去,终于露出底下真正要肃清的人——竟不是窃国夺权的皇帝,而是那个心怀天下,无过无失的太子。也笑自己这颗引君入瓮的棋子太过有价值,不做奸臣使君远离,竟会成人七寸把柄,被拿来大做文章,诛他心,毁他抱负。
取暖者不若危,为众人抱薪者却如累卵,一推一敲易如反掌。
这真真是,好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
喑哑的声音在偌大殿堂诡异地回荡,虽然我发不出笑声,只能佝腰像野兽般嘶鸣。可落到那些榆木般空洞的躯壳里,他们依旧觉得刺耳。
又许是这几声沙哑的呀呀声,让路篱察觉不对劲,他查验后道:“陛下,此女被下了哑穴。”
他顺手解开,一瞬间癫狂之笑仿佛流水倾泻而出,使人毛骨悚然。也惹的皇帝暴怒:“祸乱朝纲的妖女,给朕掌嘴。”
几位内侍合力压住一顿乱抓的我,一道卯足了劲的耳掴狠狠落到脸上,立刻将我打得耳鸣目眩,牢牢系在耳畔的面纱也应力落下,猩红如花坠落空中。
那瞬间,我怀着死寂,在万物飞白里对上了云予的双瞳。
也看到他脸色由强作镇定,骤然变为惊诧,继而是片刻怔神后的惶恐,和一道从未流露过的情绪:惧怕。
像是时光凝固了,他僵硬地立在庭中,仿佛灵魂抽离了身体。
我虽官至五品低位,可朝中依旧见过不少人,殿中顿时纷纷惊道:“这,这不是太子中舍人何画山,怎么是个女子。”
皇帝仔细看罢,怒意愈盛,挥袖责问道:“好一个何清清,竟敢冒着大不韪的欺君之罪,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你为什么而来,是想讽朕眼花昏庸,还是要寻仇?”
内侍停了手,拖着我到殿下,我拼力仰头望着那九龙攒珠的人,讽笑道:“是,你害我家破人亡,自然是寻仇!”
“不是!”云予这才惊觉回神,忙伏身叩首,“陛下,何氏为人忠厚耿直,绝无二心。此案有污,臣恳请启三司彻查!”
“不劳云尚书求情!”我立刻高声阻了他:“家父教导,立身肄业,当行正不掩坐端不饰。我做便做了,岂敢不认!就是因当初何府满门抄斩,我心有不甘,才隐瞒身份勾结使者,密谋三年,只为在今夜替我父亲鸣冤。君不用怀疑谁,那桂花香是我脂粉的味道,不是什么东宫花株。这所有的事,从没有谁人幕后指使,都是我一人以官谋私所为。”
“你住口,未行之事休要乱说!”云予怒斥,眼眶却满片通红。
皇帝幽幽听着,不悦道:“云予,你这般替这妖女辩驳,难道这事你也掺和了?”
话音未落,一道华服身影战兢兢跪了下来,睦和公主哽着求情道:“陛下息怒,予儿是看见昔日同僚误入歧途,才动了恻隐之心,加之方才筵席上饮酒酣醉了,这才胡言乱语犯了上,还请陛下恕罪。”
说罢她立刻拥住云予,近乎哀求又恳切地摇头。我撇开头,全然不顾他殷切的眼神,淡淡道:“我一罪臣之女,怎会同国朝的驸马有半分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君莫鞭及旁人。”
皇帝本起疑,听过这句话又起了怒,国嫁当前自然动不得这钦点的驸马,便命人将云予拉出去醒酒。
他这才按捺不住,顾不得士子礼义就顺手抽出金吾卫佩剑,拦在我跟前,惊起殿中哗然一片。
我旋即低呵:“你疯了吗?”
“谁也不能动你。”他头也不回,一席白衣若雪,替我遮住满目肮脏。
我咬紧了牙,骂道:“你拿什么护着我,凭手里这把刀吗?你清醒些,别中了激将之计,你若插手和我一并下狱,便真是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