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生辰(1 / 2)

画扇 咕噜喵 1594 字 2020-11-06

落星这才缓缓读至信尾,脸色垂艳欲滴,连细长的脖颈也烧得如烙铁般赤红。

她忙叠起那纸薄笺,简直羞的无地自容,原地兜转踟蹰片刻,竟一时走错了路,跌跌撞撞朝观星小苑躲去。

“惊觉相思不露,原已深念入骨。”我立在萧瑟冬霜里,黯自摇了摇头,“这丫头,到底还的是什么人情债啊……”

往后几日,落星寝食难安,一得空就把自己锁在苑中回信,可思来想去总归不满,废稿早已堆满了砚池,宛若寒天的霜花般踩上去咯吱作响。候在苑外的雪月见了我忙福身,方欲开口通报,便被我挥手止住。

啪嗒——只浑圆的纸球从房中飞出,划过道轻巧弧线,便悄然落在了脚边。

拾起粗阅,我瘪了瘪嘴,原封不动地卷回去,刚想装作没看见,抬首便见落星熬红着眼,扶在门栏后,一双柔夷如葱指尖里,还夹着支蘸饱了墨汁的狼毫。

我一时尴尬,便咳了两声:“你若实在没想好回什么,就写‘望君安’三字即可。不用费这般力气,扯些没用的家长里短。”

她咬紧唇,黯然面色下一双杏眼盈盈,陡然坠下几滴泪珠,就撇开笔冲进我怀中,哭道:“阿姐,我有好多话想同他说,可怎么也写不出来。”

雪月伶俐,察言观色便识相地退进长廊,偌大庭院一瞬寂静,只余她的轻声啜泣。

我无奈道:“你那是想同他说话吗?你那是想他啊!写再多信,都是徒劳。”

她听罢哽咽愈重,肩头湿热骤然传遍了肌肤。我拍了拍她后背,安慰道:“思之如狂,不如相见。傻丫头,梁父尚不可阻涉江之心,你若能解开心结,就去俪城寻他罢。”

“可我害怕……”她抬起头,满挂泪痕脸上楚楚潸然,“想到那个噩梦般的地方,我就心惊胆战,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日……阿姐,呜呜呜……我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厌弃我……”

心忽被揪得一痛,我叹了口气:“三年了,你还在耿耿于怀吗?”

落星摇了摇头:“不,那件事之后,我早已断绝尘念,准备在青灯古佛下孤伶一世。可他偏偏要接近我,对我好,让我欠他……这个人,分明那么冷酷呆板,却要写这封信,说这种话让我痛苦煎熬……”

“阿姐,”她已哭入失声,“我怕他恨我,恨自己倾心的,是个失了清白的浪荡女流。”

薄霜吹入花庭,惊起一阵寒鸦咕咕,微风不冷,她的话却如寸冰刃,将我的心刺入三尺严冬,痛地发颤。

“你怎能觉得自己脏?”我一步步逼问她,“觉得自己下贱?被畜生脏了身子,难道是你心甘情愿?”

她浑身一颤,薄肩瞬间僵硬几分,咬唇良久忍泪道:“我答应过阿姐,要同过去割舍。可我怕他无法释怀。”

“那是他的决定,你在这里哭就能解决问题了?已成之事无法更改,北汜若真心里有你,世俗皆为虚妄。两情相悦,理应信任对方,你不应瞒、也不该瞒着他。”

连珠箴言如雷贯耳,将她瘦削身子劈得一阵微抖,落星扶上石案,兀自垂首细思。那张忧思竭虑的脸上,先露出丝挣扎神色,又继而转作犹豫,良久才缓缓浮起抹恍然。她拭去已干涸泪痕,又紧紧抱住我。

这次却少了方才的苦楚,四处都洋溢着无言的温柔,在我的肩窝里软绵绵地蹭了会,她才吸吸鼻子道:“阿姐,谢谢你。”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想清楚啦,那就祝我们家小落星,能如愿以偿咯。”

衣缝里挤出双娇俏杏眼,她眨了眨,又犹豫道:“可阿姐病初愈,府中诸多事宜又需打理,我实在放心不下。况且他又不是不回来了,还是再拖一拖罢。”

“官牒上说年后春末才召回,还有小半年之久……待腊月大雪封山,烟都这铜墙铁壁可就真出不去了,你可想好了?”瞧着她一双黛眉愈蹙愈深,我无奈摆了摆手,“留吉祥操理内外,你就放心去罢。”

吉祥稳重自持,办事行矩极为妥当,此时俪城有吟戈姐妹操持已足够,他留在府里掌事最佳。墨烟欢脱灵敏,换他陪落星去俪城,指不定还能当个电灯泡撮合一二,不失为良策。

“就这么定了,明日你就启程。”

不待她应答,我忙唤雪月,催她准备行辎细软,一时邸中忽闻远行,婆子小厮都忙碌起来。

半日光景,便收全了盒奁妆匣、干粮舆驾,吉祥得令早早从医馆赶回,去趟京兆尹办全路引官道牒证,交到雪月手中。他在嘈杂苑内立了片刻,便避嫌地钻入廊亭下,朝我躬身行礼:“大公子。”

隔着花池远眺庭内熙攘,斑驳人影在枯败草木的夹缝里略过,喧阗热闹,竟同萧瑟萎蔫,成一派对比景色。

我凝着出神,也不回头,就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得了空,脑海里便一遍遍回想淮南国案的细节,从瞒报战牒到辎重休书、再到刑场血夜,眼前却又忽浮起抹冷戾身影,便心起不悦,阖眸不去想他的模样。

吉祥似是注意到异样,握拳咳了声,问道:“二小姐怎么忽然要去俪城,冬至暨近,山路崎岖难行,怕不是什么出行的好时候。”

其实落星顾虑的没错,北汜虽赴俪城就职,却也不是要留任许久,云予清劾结束后,大可递折入吏部提前召回,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我总觉着,心里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