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鼻尖一酸:“对不起。”
对不起,我也曾为想要守护的人,放弃孤注一掷的冒险,也曾抉择过抛却前尘往事,隐姓埋名草草一生。那把刀,也曾高悬股肱,让我辗转反侧。
作壁上观时,却未曾发现你也深陷其中,对不起,还将寒光凛凛的刀刃压向你。
眼角泛起斑驳泪花,我忙忍下,轻声道:“我从未鄙夷过你,只是恨自己,没能在替唐将军、替那三百将领平反的路上,多走两步……”
“不,”唐惊鸣摸了摸我的头,露出一抹释然,“我爹他……从没想过要平反。否则不会只让灵机救我一人。月族的褫旨堪比宗祖遗诏,想赦免一个仕族,简直易如反掌。他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人伦父情。”
恍惚间,梦中镜景浮现眼前,我才彻底明白,那声藏在迷雾后的“鄙夙愿已尽”是何意,方忍住的酸涩,又一瞬弥漫鼻尖。<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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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夙愿已尽,小先生勿再惴心置腹,惶惶无终了。”
如卸下千斤重担,连肩头风吹过,都轻盈无比,我弯了弯唇角,露出这十余日里,第一个推心置腹的笑。唐惊鸣见状,苍白瘦削的脸庞也冰释几分。
我忽想起来件事,忙将手中包袱推与他:“既然你要迁族,汴州偏远路长,银钱必不可少。我家小妹准备了些细软赠与你们,虽不多也足供月余耗用,就是要拾掇一番……”
望着满地狼藉,我颇不好意思将金银等物粗略地整了整,又上身摸出块银号徽牌,似是月前去烟州商会时所戴。
一并递与他道:“内里应还存了千余金,可做应急所需。你也别同我客气,都收下罢。”
唐惊鸣垂眼凝了半晌,肩角微松接过,摩挲那银徽良久,他唇边泛出抹淡淡的柔和:“我对不住你。亏欠你太多,这一世,算还不完了。”
“大殿之诺,君子一言九鼎。你亲口认我做的兄弟,既然能共享富贵荣华,也能同度落魄流离。什么对不住,什么亏欠,我是不需要你还的。”
“你也,没机会还……”我微敛眸,声音也低沉几分,“这一去,再也不回来了罢?”
风卷闲叶入花庭,跌落小池明镜,搅起一片静谧无声。
远处街坊下,阑珊灯火渐次熄灭,闹市归更,几点斑驳烛影随江消逝在浓浓夜色里。
繁华落幕,万籁俱寂。
在柳枝萧瑟里,他从袖下取出一柄折扇,颀长的扇骨温润绵流,我瞧了瞧,忽察觉是先前在壁崖丢的无字白扇。
“当初引萤火虫时,不是给扔下去……你竟找回来了?”
“我答应过,会还给你。”
我心惊胆战:“那个地方那么险峻,其实这扇子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你不必……”
“现在是了。”他抚过扇柄,似早做好了准备,“锐士军已移交副官协统,但按制总督权还在我手中。汴州地隘人稀,安顿下来应非难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往后烟都若生变故,此扇可作为信物,唤我回城解围。”
我一喜:“也就是说,还能再见?”
他微楞,颇责怪地睨我一眼:“我倒希望,你不会有用到它的那天。”
忙不迭接过,我极为谨慎地贴身放着,伸出小指道“拉钩”,他哑然无语,我忙解释“怕你耍赖不认账”,他无奈叹了口气,却口嫌体正直地拉满三钩,一句箴言,便在青柳下,悄悄做好了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