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甘二,小雪时节。
一场纷扬糖霜撒了下来,像白糖般,软糯无声。
行人熙攘,丝毫不在意落到肩上的冰星,顶着满头霜雪驰行。一抹身影藏在人流里,沿雀檐漫步,片刻后至一处偏僻矮巷方驻足。
他左右张望,确认四周无人,才轻轻敲响街边一户破落庭院。
积满尘灰的木门启开道缝,那人塞了块玉佩进去,道:“接到命令,这几日速速召回亲卫,通知禾雏,按之前的计划动手。”
一只布满苍斑的手摩挲玉佩,确认信物无误后,十分激动道:“二十多年了,主子终于要再行动了么,太好了!这一次,一定要完成先王嘱托……”
不待他说完,黑影告诫道:“你不过是个传话人,记住自己的身份,下次再多说就取你性命。”
“是,小大人。”
屋内忌惮收声,玉佩落回黑影手中,他弹开衣袖浮白,不动声色地转身,仿佛方才只是稍微避了会雪。
他抬首,丰腴脸上一双细眼微闪,辨别方向后,朝城南疾去。
那里,是外使所居官驿的方向。
今年初雪落的格外早,府中秋梨未尽,绵白细软就压得枝桠垂垂,同累累硕果一并坠落花庭。
风花启灶磨刃,摘取熟果,勺雪下锅。
棠梨煎雪,虽甜尤淡。
我饮下半盏,闻她道:“公子从云府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吃什么都觉无味,从前这般爱饮糖水,今也不喝了。”
“太甜了,”我搁盏摇头,“有点腻嘴。”
风花咦了声,尝了一勺,奇怪道:“可我记得没加糖霜……唔,那公子想吃什么,糖醋排骨,还是拔丝莲藕?没用午膳,总是要垫垫肚子的。”
“不用了,你去歇着吧。”见她不动,我挤出抹笑,“落星不在,府里没那么多规矩。”
风花劝不动,退至阶下时,朝吉祥使了个眼色。他递去抹放心眼神,将灶火拨旺几分,庭中一时只余柴火荜拨声。
落雪飘零,随风转向,几片雪锋夺入杯盏,将黄澄汤水冻上层薄冰。凝望茫茫雪地出神,我叹了口气。
吉祥颇解人意,一语道破我心思:“茶汤再淡,同公子心中苦涩相比,都甜如蜜饯罢。”
我微楞,继而释然一笑:“你倒比我还看的通透。”
“情之事,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年我倾心小姐时,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若不是公子点拨一二,只怕至今都还怀念在心。若公子不嫌,吉祥有几句话想说。”
我点头:“但说无妨。”
“破镜不能重圆,日后虽能修复,却也再不能照人光彩。明人入镜,无论实际上是何容颜,对方看到的都只会是扭曲的景象。有些东西,一旦毁了,就真的回不来了。大公子,或者说,大小姐……”
我一顿,诧异看向他。
“若这份情实在难以割舍,就当尽力挽回,得之所幸,即使不得,也不会后悔当初没再试一试。”
我由然惊厥:“我女子身份,你何时发现的。”
“很早。”
我蹙眉:“有多早?”
他靠近些,敛眉道:“约是入府时,就猜到了。其实公子藏的深,外人不贴身侍奉恐难察觉。”
“那你……”
“我也是推测,看公子方才反应才定论。只因,公子对云大人情深至重,超过常伦,所以我才会冒昧上言,请公子多多考量一二,莫要置气弄事。”
我起身,在庭中踱步,并非担心他猜出身份,吉祥忠笃不会叛主。是他说的话,让我心乱如麻。
我叹口气:“可两情不相悦,一方用尽全力,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