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文眉眼娇俏艳丽,唇边朱砂点点赤红娇媚动人,她轻盈立在层层冬霜里,似迎风绽放的缤纷落英般,舒展芳华。
她略带尖锐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轻轻冷哼一声,便视若罔闻地朝朱门走去。
我愣了愣,目光落在随侍婢女手上,四尺宽重的海棠木奁显然装着什么贵重物品,她们极为谨慎仔细地捧着,生怕步履一快就失手落地。定国公列四公府之首,珍玩藏品数不胜数,能得此珍重的物件,必名贵至极。
可今日非民节,也不是云撷和睦和公主生辰,她捧着这些礼物来做什么。
早已候在朱门后张望的管家见到她,先微微一楞,继而略尴尬地笑了笑:“郡主,这礼……我家公子说过不收了。”
“谁说是给他的,”柔文脸色一蹙,“本郡主来看看云幺小姐也不行吗?”
两句话间,管家已满头是汗,他不敢惹定国公的嫡女,忙躬身请入内:“行,自然行。”
待侍婢鱼贯而入,他才瞥见立在庭中的我,憋红了的脸上露出抹笑:“二公子请您去枕星阁,请随小的来。”
一路亭台楼阁,长廊婉转延伸,几处假山池荷别有洞天。
因与柔文郡主顺路,他一直压低步伐跟在众莺燕后边。苑中洒扫婢女本谈笑自如,一见到那抹赤绯身影,都缄口不言,西索庭院一瞬寂静下来,气氛却十分怪异。待柔文转过垂花门,众人似都松了口气,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一扎着双环髻的少女跺脚,嫌弃道:“她怎么又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呐。”
“你没听说吗,这郡主前些日子及笄,定国公着急嫁她出去,前几回还约二公子赏花,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这不又来献殷勤了……”
那婢女话音未落,另一人就嗤笑道:“哎呀,她那郡主名分,不是从自家姊妹头上扣下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也配得上二公子?”
“你可小声些,好歹是个郡主,没封号和封地罢了。”众丫鬟挤眉弄眼,片刻捂嘴笑成一团,还有人在旁侧捏嗓扭腰模仿。
推搡打闹下不知谁眼尖瞧见我们,清嗓子喊了声:“贺主管。”婢女们忙作鸟兽散,庭院又恢复一片宁静。
贺主管冷冷扫过她们:“尚书府的饭就是来养你们这些长舌妇的?谁再敢乱嚼舌根,打四十板子扔出去。”
威慑下那些青涩的面庞打了个冷战,都战战兢兢不敢置喙。贺主管哼了声,回头却一瞬换了副笑脸:“小的管教不严,大人莫见怪。”
我淡淡点头:“无妨。”
惧外吓内,这贺主管也是个心机颇深之人。不过听闻丫鬟们的谈资,柔文似经常缠着云予不放,这府内主母又是个不爱管事的,云幺也行事寡淡少深交,就怕柔文这是借口探望云幺替自己行方便。
微握紧拳,我脚下步子亦快几分跟上她,贺主管追在后头道:“二公子昨夜不知去了何处,回来后就闷闷不乐的,早上也没用膳,大人一会见着了,千万记得勿要触了霉头。”
霉头?我尴尬咳几声,这霉头都亲自找上门了,不就在你身边走着么……
贺主管自然不知我内心的小九九,眼见柔文半只脚踏入枕星阁,他忙指着旁侧霜花阁大喝一声:“郡主走错了,三小姐在这边!”
那抹绯红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身子,柔文肩头起伏片刻,微沉着脸转身,一侧婢女眼疾手快忙扶她。见我也站到枕星阁前,她眉头蹙成深川,几乎咬牙切齿地看我踏入槛中,眼睛还没来得及瞟进屋内,门就被砰一声关紧了。
阁中漂浮着层淡淡的甜腥,似晚桂的幽香,又似脂粉清腻,朦胧交错一时分不清是什么味道。
四面窗棱紧闭,室内光线微微昏沉,一抹身影半倚在榻旁。
我轻轻走过去,脚下哐当一声,踢到了只酒壶。
“你喝酒了?”我有些不悦,“昨夜为什么要让吉祥瞒我。”
云予抬首,双幽潭深眸紧紧盯着我,却兀自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丝淡淡的讽刺:“你能喝,我怎么不能?你能瞒我,我怎么不能瞒你?”
我微恼,一把夺过他手中酒壶,重重放在案上:“什么意思,我怎么又瞒你了?”
“瞒什么……”他揉了揉眉心,“你从没告诉过我,他知道你是个女子。”
就为这?我松了口气:“泽城查案时,我们遇刺落水,殿下救了我无意中发现的。不过他答应我会保守秘密,就没同你说。为了这个你就气成这样,醋坛子翻了也不至于此吧?”
他却不似释怀:“当然不止这些。你同他之间,到什么地步了?”
我一楞,转而明白过来,心忽被揪地一痛:“云予,你在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