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人软硬不吃,我愈发气道:“你不起来,还想赖一晚上不成?”
“若没办法,这样也可以,正好天色也不早了,晚安。”
“什么?”我青筋微跳,“不行,你得回府,睦和公主和云尚书还在等你。”
“我想留下。”
他冷不丁一句,让我喉头微微发涩:“啊?”
他重复了遍:“今晚,我想留下。”
轰隆隆——宛若一整排火车碾过心房,我双颊忽起绯红,感觉全身都要烧起来般,连呼吸都温热几分。
才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便被他紧紧揽了回来,我急喘道:“你……你要留下就留下,压着我是什么章程?!”
“这算是同意了?”
我吸了口气:“行行行,我答应。”
云予噗嗤一笑,忽坐起来,身手敏捷如燕,全然不似方才那个死皮赖脸喊痛之人。
我脸上烧得火红,忙不迭爬起就要夺门,他眼疾,揽袖将我拖了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
“回府。”我转转眸子,“我只答应你今晚睡在藏书阁,可没说我也要在这。”
他顿时噎住:“你……不行,我怕黑。”
我嗤了声:“闻所未闻。”
挣扎一番,他忽抱紧我,嗅了嗅那三千青丝,眉目渐渐温柔缱绻,良久,只听他低声叹了叹,面色却比白日还要沉几分。
“还在为我欺瞒你一事生气?”
我摇头:“你也有不得以的缘由,想必当初收到我随殿下往泽城抚恤的官牒,不肯回信也是因此吧。”
“你还敢说……”他露出副恶狠狠的模样,“官匪通業这么大的案子,你也敢诓殿下去查?!”
“那你私自携休书回城,就是做对了?切,五十步笑百步。”
他莞尔:“几月不见,别的没甚长进,嘴皮子倒越刻薄了。”
言罢云予忽弯腰狠狠地吻了吻我,羞得我耳畔噌地腾起阵阵绯热,他却装出一副回味模样,若有其事地垂思道:“嗯,确实比之前硬了几分。”
“硬几分,你是说你的脸皮吗?”我又气又想笑,便作势要掌他,手腕刚抬起就被他攥紧揣进了怀里。
云予扶额:“你这性子谁受得住。”
“你啊!”我急道,“都在相思树下起誓了,还想耍赖不成?”
“不耍赖,今夜可能留下?”
我无奈道:“理由。”
“想见之人不在云府,在这里。”
这话倒让我有些猝不及防,直直给兜在唇边的搪塞托词堵了回去,便微弯唇角,开口讽道:“天下无双的国士就是你这般油滑?这话我可不受用。”
他却缓缓松了手,正襟坐道:“明日都察院要劾我,事关国案,少则日余多则数月。今夜我走了,便许久都不能见你。”
“那为何不早说,还以为你要……”我咬了咬唇,耳根微烫。
云予温润一笑,柔意浅浅:“泽城官案你操持过度,加之前线战败,这几月过于思忧重虑,若能用戏言惹你开心些,就算只是一时也好。”
我长抒口气,心底却浮起抹不易察觉的低落:“我果然,还是看不透你。”
“不急,来日方长罢。”
云予起身瞧瞧天色,岔开话题:“长夜漫漫,睡觉太可惜,可有酒?”
“藏书阁禁易燃易爆品。”
他颇为可惜道:“读书哪有喝酒有趣。”
“咳咳咳,”我正饮茶,被呛得一阵咳嗽,“国士之尊,当以身作则,谨言慎行。”
“以身作则?那为何连刚入馆的学生都敢狂你。”
我噎住:“额……院中口角而已,贺廷后来就老实了。”
他瞥我一眼,淡淡道:“挨了打自然安分。”
“???”我眼皮微跳,忽记起事后贺廷确实请过几日病假,还以为他有愧于心,故意躲我,结果竟是遭了打。
想到这,我便噗嗤笑了出来,哒哒跑到云予身侧,跟着他绕着楼梯走,涩涩试探道:“你干的?”
云予不答,只点了点我额首:“谨言慎行。”
心里暗骂声狐狸,却是极为高兴。不觉中,他已拉着我走到阁顶,推开天窗,便能看见一望无垠的星夜。
我惧风,以往在阁中过夜从不曾开窗,也从未看过,这般浑圆清晰的月轮。
仿佛轻轻伸手,便能触得到。便席地而坐,撑头感叹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
“多事之秋,未必过得安稳。”
他忽半躺着靠在我膝上,怕我乱动,便扯了个由头:“这衣裳太小了,冷。”
袖衫衣摆因弯身短了几寸,露出他半截瘦削脚腕来。我瞥了眼,便发现一圈暗红绸绳正稳稳绑在踝上。
脚下是个不易磕碰的安全处所,就算身上满布伤痕,那绳结也鲜红如初。
“相思结……”我微楞,继而莞尔,“自元宵一诺,也快八个月了,时间真快。”
他悠悠闭目:“光阴不过弹指一瞬,我要的,是和你沧海桑田。”
清澈月色倾泻而下,静静流淌在这狭小的阁楼里,为他温润脸庞镀上一层轻薄光晕,如谪仙般虚幻又朦胧。
我抬头望天。
花好,月圆,人常在。
只是不知这平稳日子,能许几时。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罢。”轻轻一叹,再俯首,他眉目安和,已是悄悄睡了。
我吻了吻他:“沧海桑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