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一震:“可昨天的战报才攻到庇山。”
“那是月前的战况,庇山破,淮南一马平川。那战惨烈,叛军杀光了使臣,只留了我交换战俘。拔营前夜,唐家军觉大势已去,四千将官撕下战袍,立完生死状,就写了这些驱妻逐子的休书,请我带回烟都。”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赤绯的布片,上面沾满了泥灰,血红的字迹模糊斑驳。
接过那张布满污秽的粗布,我一字一顿地读着,心止不住下沉,却并非因为所书内容,而是眼前人波澜不惊的眉眼。
用纱帕包好碎步,我凝了凝神,忽问道:“只是战败,为何要休妻弃子,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云予微楞,轻微地抿了下嘴,仿佛对这句忽然跳出来的话早有预料。
他淡淡道:“你多想了。”
“多想……”
我吸了口气,抬袖拭干眼角的泪沫,有些讽然地笑了笑:“这休书,是要保住她们吧?”
他如潭般的眼眸终于动了动,从窗杦缓缓移向我。
“你这么小心翼翼,孤身入城,又挑朱雀长街那种喧闹的地方,是不是怕被人阻拦,休书根本送不到唐家堡。今天就算我不在,你也会择机示众,把消息散出去,对么?”
他沉默,眼神却深得要将人洞穿。
“云予,”我唤了声他,指尖刺得掌心生疼,“……你信不过我。”
少年凝视良久,低头叹道:“你开口帮我,我就猜到你会怀疑。但我还是算错了,没想到方刚正,来的这么快。”
“不,”我舒出口气,“兵部压不住的,锦衣卫快不过乞丐,你走后没多久,消息就已经传遍全城了。”
他脸上浮出一丝错愕,蹙眉问道:“你干的?”
“嗯。”
“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我拧紧眉头:“我没留痕迹!”
“痕迹?”他忽然怒了,“你那点手段,真以为他们查不出来?那些人久经官场,拿着笔墨刀锥都能杀人诛心,你以权量力,一旦牵扯进去有多严重!”
我从没见过他这般恼怒,手紧了紧,连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他们?”
他抿唇,没有回答。
“果然有隐情……他们是谁?”我盯着他,一个个数道,“上官,五皇子,还是云亲王。”
“你多想了。”
“又是这句话。”
我笑了笑,仿佛抽干了力气:“淮南根本就没有屯粮,郡守敢谎报战牒,背后定是有位高权重的人。你说的对,他们久经官场,只要唐家军败一次太简单了,毁掉唐氏让军权旁落,才是他们要的结果。这些……也是我多想了?”
他眼眸一闪,眉头蹙成川字,握紧我的肩头低声道:“战牒报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拂开他的手,挑了个理由。
“商队。”
“所有通往淮南的官道都已截断,这个时候有什么商队能通过嘉定关?”他定定地望着我,一字一顿道,“你在骗我。”
“你不也有事瞒着我?云予,我给过你说的机会了,你不信我,我……也不会信你。”
他叹了口气:“非要这样么。”
“我无话可说。”
掀开帘帷,示意马夫停车,我脱下披风还给云予,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云予见状,下车拦住我:“天黑了,你去哪里?”
“东宫。”
他转眼便明白我要做什么,握住我的手却愈紧几分:“不能去,唐氏一案百官避之不及,你若上奏,就是把太子往火坑里推。”
“殿下不知道?”
我扫了眼他,讽然一笑:“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东宫的属臣。”
“我不说,殿下才能相安无事。”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