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府的马车慢悠悠停在正门前,阿漓撩开帘子进去,已换上粉黛绫罗的婉月略微皱眉:“你方才去哪里了,可担心死我了。咦,你手里的梨花糕呢?”
阿漓眸子一转,淡笑道:“一边走路一边吃糕点,糕点吃完了,自然就来得迟些了。”
车夫鞭笞马儿,與轿绝尘而去。留下张惶追来的男子痴立原地,望着卷起布帘上的“黎”字恍然若思。
原来她,就是方才学堂里,敢和夫子阔声玄谈的婉月小姐。这等女子,冰雪聪明、蕙质兰心,我……想得到她!
手中那只还存着温热的梨花糕,忽然在他灰暗的心中劈开一方光芒,让那抹死灰之念转为希冀与期望。
仿佛下定决心般,他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摇晃着身子朝官府走去。
那张纸,是他祖辈积累的十亩地契,落款处,签着几个苍劲的字,李氏字怀玉。
月入中天,夜色如水。
空庭中琴音袅袅,悠长致远。
皎洁白霜镀上剑梢,婉月一席紫衣,回身挽起几朵凌冽的剑花,继而承转挑落,溅起满地荼靡花。忽而琴声一转,柔软的音节中潜伏着几丝刚强,随着阿漓指尖抚弦愈来愈快,执剑女子身形骤闪,手腕翻飞间,素白花瓣漫天飞扬。
送出最后一式,收剑回鞘。
咚——似玉石投湖,琴音亦戛然而止。
阿漓按弦淡笑:“习武两年,小姐的剑舞的是愈发好了。”
紫衣女子抬首,两年前略带稚嫩的面孔,如今却染上几分疏冷,她收剑,脸上浮起一抹自嘲:“剑耍的好如何,还不是只能躲在这后院里,给你看看罢了。”
“老爷也是为小姐好,一个闺中女子舞刀弄枪的,让外人听了去,小姐还怎么出嫁。”
阿漓垂眼,神色蓦然:“最近,来府中提亲的人越来越多了。小姐……可有钟意之选?”
挑芽的柳桠冲破树冠,在庭院中婀娜垂下,遮住半边玄月,让天色不住地阴暗几分。
婉月摇头,拂袖坐到阿漓身旁,轻抚素琴。顿时,低沉的乐音缓缓流淌。阿漓拾指,并肩合鸣。
“现在城中水患如此凶烈,父亲整日忧愁,我没心思谈情说爱。”
她言语冷冽,刺地身侧女子心中一阵隐痛,指尖微滑,便弹错一声突兀琴音。
“好。”
阿漓不语,凝望满庭荼靡。
那些若雪般白透的花,都是这些年她们一起亲手种下的,每次婉月被父亲责处、习武迷茫、念书遇挫之时,阿漓总会带她去种花,她说:这世上的事都如荼靡一般,开过后,一切都会终了。
可自己的心意,能终了吗……
女子沉沉叹气,将心事沉入琴中,与婉月铿锵有力的音韵相辅相成,细细聆听下,竟有些哀婉薄凉的凄美。
高墙外,一抹黛衣身影孑然而立。
身侧一名粗犷的男子环臂不屑道:“弹的跟死了人一样,有什么可听的。”
李怀玉有些不悦地瞥了眼男子,却不与他争辩,待墙内琴声停歇,他才缓缓道:“事情办好了么?”
“切,一个郎中还难不倒我狗爷,放心吧,已经在黎洪的药方里动过手脚了。那些小道消息,也都放出去了。”
“很好。”
李怀玉勾起一丝诡谲的笑,在夜幕中竟有些森然。两年前,他变卖家产孤注一掷,幸得老天开眼,中了个丙等举人。无权无势的他自然分不到什么好职位,只能去龙闸坝当个巡检司库。现如今他已高升至知县,享誉乡里乡外,可数次上黎府提亲都被婉拒,多方打听才知黎洪嫌弃他的出身,眼高于顶竟想过几年等婉月及笄后送入宫中,他怎能忍受此事发生。
李怀玉攥紧拳头,目露狠色。老东西,既然你对我不仁,那也休怪我对你无义了。
婉月,我马上……就能得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