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详半晌,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我抄起图纸就往他身上砸,他连忙接住,宝贝似的护在怀中:“诶,这个可不能乱扔!”说罢,又嬉皮笑脸地凑来:“看你一直哭,逗你笑一笑而已。你这点蹩脚的化妆技术,骗骗见识短浅的古人就罢了,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翻个白眼,果然,有些人即使比我多活了五年,也还是一副“口蜜腹剑”的模样。本以为他会沉稳些,没想到刚刚的道貌岸然还是装出来的。
“我哭还不是因为你,要是早点和我相认,不就没这么多事了。还拐弯抹角,摆官架子。”说起来我就来气,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他却不以为然:“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你对我言听计从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唉,早知道方才就让你叫我一声哥哥了……”
“想都别想,”我止住他,“让我叫你哥哥,再等一百年吧。”
他轻笑一声,又忽然凝唇:“我没想到你这么大胆子,敢女扮男装进离宫。你可明白这事的轻重,如果被发现,就是欺君的死罪。”
“一看你就是生来富贵,不知百姓疾苦。你又不是不知道,若非迫不得已之事,我何必冒死到这虎朝狼野里,去淌这趟浑水。”我将杯盏转了转,继续道,“况且现在有人替我撑腰,我这吊着的心呐,可终于放下了”
“嗯?”他满脸疑惑,“谁这么倒霉摊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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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削葱皓腕,抓住他露在袖外的手掌,将贱兮兮的脸凑过去,笑的宛如狐狸般:“东宫太子的掌上明珠,朝野炙手可热的红人,就是你啊!”
他圆目惊瞪,点绛般的唇珠微张。半晌,才无奈长吁,摇了摇头:“看来你是铁定要赖上我了。”
“不然你还以为是谁?”我大笑着放开他,他白皙的脸色瞬间遁没几丝嫣红,在昏黄的灯烛里宛若蜜桃沾水,诱人至极。
望着这倾世的容颜,我古波不经的内心也不住泛起丝丝涟漪。目光扫过玉雕画面,刀削剑眉,渐渐辗转在那张含珠唇瓣上,一寸寸描过,流连忘返……猛然——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暗声骂道:你这个见色起意的垃圾,颜狗!他可是吕祁风,你的青梅竹马,多少年来像哥哥般照顾你的人,不能乱想不能乱想……
我眼波一转,忙转移话题:“我听说前几天你被皇帝封了个太子中舍,是怎么回事?”
“喏——”他将怀中那叠图纸排到我眼前,上好的洛阳宣上赫然描绘着我所猜到的野外作战服,他指了指右侧一行注释道:“就是这个。上个月我闲着无事,就顺手画了个兵种还原图。结果不知怎的被太子看了去,次日献上朝殿,当下就被晋升了。”
“说的这么轻松,背后花了不少时间吧。”我端详图纸,每种作战服的尺寸功用都毫分缕析,连色彩领袖都经数次调整,必然不可能是随手就能画出来的。
他扯了扯嘴角,却隐隐露出几丝疲惫:“摄政的云亲王对朝野把控极严,若非功不可没,成果细致完备。纵然有皇帝赏识,也是不能封职的。”
他微微一顿,似是漫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话锋陡转,道:“不过,就算封了官,也只是个东宫五品,闲散学士而已。”
许是掌中精细的图纸让我分了神,我并未在意他的欲言又止,听到后面那句不禁嗤之以鼻:“虽说是五品,但好歹也是个中书舍人,日后太子登基,尚书之位还不是反手可得。况且以你……以你八斗才能,官至三公也非难事。”
他沉默片刻,低低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里清晰有力,却让我脊骨一寒:“朝野瞬息万变,太子能否承位,还不可知。”
恍然间,我分明感觉有什么变了。他的神色无异,一如既往的熟悉。可我却觉得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灰暗幽黄,将他也染上半分污浊与阴霾。或许是我不在的这五年里,他过早暴露于官场,在推杯换盏中周旋人事,见过了肮脏与背叛,献血与阴谋,所以才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种变宫大事。
我垂下眼睑。
阔别五年,你会变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