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于浩扬说道。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总有他的理由吧。”邱毅答道。

于浩扬把自己想到的那些都告诉了他，在他看来，的确很有道理，应该能说服大多数人……嗯，大多数能够理性思考的人。

但现在的问题是，很多人根本就没法理性思考，而团队现有的物资储备情况也的确还没到必须要走出去的地步。

于浩扬总是期望大家能够未雨绸缪，可现实就是，大多数人就是没法这么理性看得这么长远，而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去说服大家，非要在这个时候走出去。

这座城市已经死去很久了，所有物品都停留在了末日到来的那一刻，再也没有人去动它们。

相对于这座几百万人的大城市所拥有的物资总量，竞争者的数量却少得可怜。既然是这样，那今天去，明天去，或者是下个月去，究竟会有什么差别？反正不管放在什么地方，它们过期变质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它们也不会突然就长腿自己跑掉。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理由，陈禹才没有强烈的要求人们跟他一起外出。而他自己选择单独出去冒险，或许也的确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也许他在找什么东西，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吕杰峰这样猜测。

这个解释终于让于浩扬稍稍安定了一些，可每次看着陈禹独自拖着装满各类物资的三轮车回来，他的心里总还是会感到不舒服。

天气开始变得越来越热，天空中的云彩也多起来，可他们期盼已久的雨却始终没有到来。

春雨贵如油，他们现在终于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这句话中传达的渴望，对于他们来说，雨水除了原本的价值，还被赋予了在这座城市中不受束缚地自由行走的意义，越发显得宝贵，这让他们的内心也越发急迫起来。

每一次云层的聚集都会让他们激动不已，但每一次等待的结果却都只是失望。

他们没法知道这是不是邱毅所说的，因为大量动物死去而带来的对于环境乃至气候的影响，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

四月上旬的时候，第一场小雨才终于落了下来，虽然雨势不大，持续的时间也不长，没法支持他们到安全区外面去行动，可这场雨依然让所有人都兴奋地跑了出去，在雨水里放声大笑，直到把自己全身弄湿为止。

所有人都期望着第一场大雨的到来，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首先到来的，却是死神的狞笑。

“那些鬼东西开花了。”

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城市被那些基因植物渐渐覆盖的场景。

漫长的冬季中，它们暂时停下了吞噬这个世界的脚步，但随着春天的到来，大量的新枝开始疯狂地冒出地面，攀上墙壁，它们又坚定地开始向这个世界尚且残留的每一块空地进军。

人们很难理解它们是如何在没有下雨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的，也许在整个冬季，它们都在悄悄地把自己的根茎刺入更深的地下，为征服世界积聚着力量。

而那场微不足道的小雨，便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仿佛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各种颜色，各种大小，各种形状的花朵便冒了出来，在这个已经没有其他生物的世界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浓烈的香气甚至远远地飘散了过来，让安全区里的人避无可避。

好在，毒气并没有随着这些香味一起被传送进来。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邱毅放下望远镜，吁了一口气说道。

平心而论，那遍布整个城市的花朵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惊艳，如果还是过去的那个世界，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很多人会忍不住停下自己的脚步，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但无论如何，幸存者们都无法对这些夺去了自己亲人生命的怪物说出哪怕最平淡的赞扬。

“蜜蜂都死光了，蝴蝶也死光了，它们开再多的花又有什么用？还有谁来给它们授粉？”

这样的话其实没什么意义，不过多少让大家心里舒服了一点儿。

只有陈禹沉默着，看着那些花朵，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陈哥，怎么了？”于浩扬问道。

“很多植物并不依靠动物授粉。”陈禹说道。“这段时间大家还是注意一点儿，尽量少到户外，绝对不要到安全区边缘去。平时最好是戴上口罩，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艾克多拉的工程植物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风媒授粉。”陈禹的声音越发低沉。“以往就有引发花粉症的案例，现在这种时候，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可去年并没有出什么事啊？”旁边有人说道。

他们都记得很清楚，末日到来的那一天是五月十三日星期五，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这个世界挣扎了快要一整年。

既然去年没有出现因为花粉中毒的事件，那现在应该也不会才对？

“有一种基因工程植物叫娑菊，是一种小灌木，因为吸附固体悬浮微粒的能力特别强，所以被广泛地用来作为行道绿化灌木使用。它的母本是蒿属植物，在实验室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致敏性，直到大规模种植之后，才被发现有可能造成花粉症。过去每年四五月份市政绿化管养单位都会喷洒专门的抑制剂，促使它的花苞掉落，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再去喷洒那些东西了。”

“而且……”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安全区外那片绿意盎然的世界。“一年没有人修剪，它们的数量一定已经发展到了原先的很多倍，花期释放到空气中的花粉数量也一定会远远超过去年。”

大部分人并不理解他口中所说的这些名词的意义，只能是不明觉厉，但也有少数如邱毅、刘景山等人，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带口罩就能防止这些吗？”邱毅有些紧张。

“致敏花粉微粒的直径可以小到3微米以下，所以最好是戴n95或者是kn95口罩，我之前已经找了一些，当然数量并不是很多，可以优先给需要在室外工作的人戴。在室内的话，一般的医用口罩应该就可以……如果花粉没有变异的话。”

“如果没有变异？”刘景山的脸色有些奇怪。“如果变异了呢？”

陈禹长叹了一口气：“希望它们不要变异吧。”

这种悲观的态度让听到这些话的人都有些难受，尤其是于浩扬，他可以理解陈禹是想要提醒和警告大家，保护大家的安全，但在他看来，完全可以用更适合，更能激励人心的方式来说这些话。

“这我倒不觉得有什么，有些人啊，你不把问题说严重点，他们根本就不当回事。咱们以前不就是这样？”邱毅心不在焉。“只是……有点奇怪啊，陈禹懂的也太多了吧？”

“他懂得多不是好事吗？”

“那倒也是。”邱毅说道。“他起码给我们提前准备好了口罩，不用再临时冒险出去找了。”

以往他们都很少戴口罩出门，就算要带也是带个棉布口罩意思一下，陈禹让他们去领来的口罩样子有点怪，大家都觉得挺好玩的，聚在一起摆弄。刘姐平日就有鼻炎，对这个还挺有研究，顺便教了一下他们这些口罩的戴法。

“只是，戴这些口罩走路太累了。不好喘气。”她稍稍有些发愁地说道。“而且都是一次性的，以前倒是无所谓，现在戴过了还能用吗？”

大家都不懂，于浩扬于是又专门跑去问了陈禹，答案是在室内应该可以反复使用，但如果去过室外，那最好是在进入室内前用正确的方式摘掉，再用塑料袋封装好，集中起来处理。

“只能戴一次的话，那这点量不可能够用吧？”于珊珊问道。

“陈禹说是最好别出门，这段时间窗户什么的也都尽量关好。这种什么菊的花期只到五月底，过了那个时候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不是还有将近两个月？”吕杰峰惊叫了起来。“这么长时间都要待在屋子里？那不是要人命吗？”

“还是小心点。”刘姐不安地说道。“难是肯定难受，总比真要了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