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休养-终有报(2 / 2)

“这么多年,活得很艰难吧。”他突然来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岑吟不知道他在说谁,想要去问,又没能开口,终究是作罢了。

李知府已是将案情问出了七成,只是问不出那女子现在何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盛怒之下连声说着要发落二人。庸户主连连告饶,求大人留一条性命,定当重新改过,好好抚养孩子长大成人。

“此时悔改,晚了!”李知府怒道,“那孩子是断断不能留在你身边的,本府自会去找一户好人家,凭人家穷富,总归比在你这豺狼虎豹手里好得多!”

庸户主忽然大哭起来,连连跪地磕头,一边辱骂自己一边悔过,言辞恳切,声泪俱下,意图博取众人同情,竟哭得李知府都一时犹豫起来。他持着签文眼看就要发出,可却又顾及那襁褓婴儿,迟迟不能决断,愤怒之下,险些拍碎了桌子。

“休得在此花言巧语!”他怒斥道,“若再不说出那女子下落,本府就把你关进地牢,大刑伺候!”

庸户主扯着老母亲,只管悲哭,哭着哭着,见庸老太已疯,竟将过错责任全推到了庸老太身上,连声说自己是被蒙蔽的,全是母亲一个人的主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放屁一样!”人群里有人哂笑道,“洞房花烛的时候怎么不推老母亲替他呢?这时候倒是自己亲力亲为了。”

萧无常听着他们的话,哼了一声,仍是盯着堂上看。岑吟微微摇头,觉得这案子难审,那庸户主已是破罐破摔到这地步了。

她正思索着,忽然看到一个差役快步赶来,似乎很是焦急。他一冲到堂里便跪了下来,双手抱拳,将头颅垂得很低。

“启禀大人,卑职有要事相告。”

“什么事,说。”李知府问。

“我等搜查庸宅时,见花园东南角泥土有翻新迹象,且四周有许多虫蚁,便掘开了。”那差役道,“那土中埋了一具女尸,仵作验尸后表明此人死亡约有一月,死因是生产时血崩。”

李知府闻言,当即持起惊堂木,欲朝庸户主兴师问罪。但随即,又一个差役跑了过来,竟比方才那个还急,显然是出了事。

“大人,大事不好了!刚刚大夫遣人来报,说庸家那孩子……没有保住,就在刚刚已经殁了!”

原本嘈杂的公堂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做声了,像是都没有料到会发生此事,竟无一人说话。

岑吟愣住了,旁边的萧无常则吸了口气,似乎有些出神。

“殁了也好。”他忽然道,“省得留下来,痛苦半生。”

岑吟觉得他这话太过冷血,想要反驳他,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公堂之上,李知府手里持着惊堂木,半晌都不言语。过了一会后,缓缓地将它放在了台子上。

“两条人命,”他道,“你庸家手上两条人命,可还想抵赖吗?此事若不严惩,只会寒了我海陵百姓之心,更会助长这许多歪风邪道,个个效仿,到那时就无法无天了。”

李知府说着,发签朝堂下一丢,叫人将这母子带走关押,待上报后,择日斩立决,其人财产一律充公。

“大人!”庸户主吓得脸色煞白,急急过来还想辩解,“大人!大人开恩啊!”

“尔等不死,九泉下之人何安?”李知府问道,“只可叹世间食黍之鼠未必绝耳,终是做做索索,吸人血肉。”

他挥了挥手,说了声带走。

岑吟看着那些差役将那两人架了起来,庸老太还在那里大叫,连声喊着有鬼来索命了,已是被吓得神志不清,而她那儿子已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萧无常一直看着他们被拖出公堂外,之后他放下手,示意岑吟同自己离开。

“走吧,女冠。”他道,“该回去了。”

是非之地,便不再久留了吧。

冷星绝没有再多停留。此事过后,他便同两人告辞,回自己的道场去了。

这一次,岑吟与萧无常一同送他来到城外。他说自己暂时不想用神通了,而是想独自在那官道上走走,也是在人间走走。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他对二人道,“二位,就此别过吧。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一路保重。”岑吟起手道,“多谢你。”

“说来,这一次后,你大约要晋升了吧。”萧无常抱拳道,“恭祝阁下诸事顺利。”

冷星绝笑了,他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若知此事始末,我宁愿不要这功德。”他拱手道,“告辞了。”

岑吟目送着他远去,看着那艳红背影越走越远,过了好久才转身示意萧无常一道回去。

“我们也该走了。”她道。

“好啊。”萧无常点头,“今夜是除夕,过了年就走吧。明日大年初一,是个好日子。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森威尔大约还在牢里关着呢。不管他了?”

“哦对,还有他。”岑吟一拍脑袋,“差点把他忘了。还有九皇子……”

“九皇子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事的。不必太在意。”萧无常道,“还是先想想怎么把森小子弄出来吧。好歹他帮过忙,算是还他个人情。”

“正是。”

岑吟说着,又觉得头疼了。她晃了晃头颅,微微皱起了眉。

“但愿他别一出来就要取你的性命。”

“你不提这事,我都忘了。”萧无常点头,“好,且等他出来了,我就去取他性命。”

岑吟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半晌后才说了一句你高兴就好。

冬日寒风料峭,白云凝结在空,水雾不散,便四处飘荡,遮蔽了大半朝阳。

冷星绝独自走在官道上,仍是摇着孔雀扇,却没有了来时的满面笑容。他沿途看着周遭风景,任由一辆又一辆马车从身旁穿过,对此无动于衷。

路途漫长,不知通向何方何处,也不知前路会遇上何人。日光大好,纵然四周寒风彻骨,却仍旧带来一丝暖意。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冷星绝走着走着,忽然喃喃自语道。

他话音刚落,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女子笑声,温和俏皮,听起来像是在笑他。

冷星绝转过头,只见一位美妇人怀抱着一个婴儿,站在路边冲他微微一笑,随即行了个万福礼,便抱着孩子缓缓转身离开了。

她在笑,那孩子也在笑,清脆的笑声传入冷星绝的耳中,令他一时有些怔住,许久都没有动。

半晌后,他忽然也笑了。孔雀扇一摇,他也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原地。

“我心挂皎月,何须问繁星。”

那红衣男子说着,又恢复了往日的明朗不羁,大笑着消失在了古道之上。

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