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徽孤身一人来母亲曾经居住过宫殿中，却发现其中亮着烛光。他站在门口良久，注视着那团梦境似亮光，激愤心情慢慢冷却下去，神情变得几恍惚。他抬手阻止跟上来太监，伸手咿呀一声推开院门。

冷冷清清内庭院中，白发苍苍老太监穿着低等宫侍灰衣，他弓着腰打新清水，跪在地上将庭院中栏杆与台阶全部仔细擦一遍，又熟练地打理好院中花木，他上去已经垂垂老矣，做什么都很吃力，但一丝不苟。角檐下点着盏破旧油灯，皇宫中灯油受严格管制，那应该是他自连年累月自暗暗攒下来，眼见着风吹过，那灯即将要灭，他伸出右手心拢住那团光，抬头向空无一人宫殿，“太后，您回来吗？”

自然是没人回应他，他费力地团跪着坐下，手轻轻护着那点微光，“太后，臣已经将院子重新打理好，您瞧瞧，这池子里夏芙蓉开得正好呢，和当年没什么两样。臣真老，也不知道明年还没机会再帮您打理花木。”他絮絮地聊会儿，忍不住咳嗽声，重新抬头对虚空中明月光道：“还陛下，我前两日见过他，陛下起来一切皆好呢，您若是在天灵必保佑他平平安安，无病无灾。臣时岁不多，算算年纪也是时候吧，我约莫很快会去见您，咱们便一起保佑那孩子，盼望他和儿时一样，快乐无忧。”

身后很轻脚步声响起，董桢瞳仁中一闪而过幽光，随即用两指捏灯芯，回过身去。

赵徽注视着那张转回来熟悉脸庞，对方在见他一瞬间明显愣住，慌张表情还没来得及掩饰，凝固在脸上，赵徽侧头盯着他，“是你。”

宫殿中，赵徽坐在横榻上伸出手去，董桢低头帮他将碎木屑轻挑出来，仔细包扎好伤口，用湿布一点点擦掉血，他上去不卑不亢，并没汪之令那般永远十用力迎合谄媚，但眼神独种耐心温柔，仿佛是对待个受伤孩子，烛光打在侧脸上，鬓角白发反耀着微微银光，“好，要仔细不沾着水。”他抬头向赵徽，赵徽莫名想些年代久远情，幼时他受伤，一身湖蓝色宫服内侍细心帮他处理伤口，昭懿太后在一旁不停地数落着他，一时恍若隔世。

赵徽收回思绪，“你脸上伤……”

董桢摸着干枯鬓角遮下，“干活时不心跌下，擦些。”

赵徽自幼活中深宫之中，见惯尔虞我诈与拜高踩低，太监之间纷争他一清二楚，只一眼就明白，见董桢没多，他也没继续追问。

赵徽此刻心情已经平复些，望向屋外摆放整齐祭祀用具，“你来祭拜太后？”

在宫中私行祭祀之是杀头之举，董桢忙反手将手擦擦，低身要对着赵徽下跪，却被一只手挡住，赵徽道：“算，也没旁人见。”

董桢这才重新起身，他立在观察赵徽脸色，轻声道：“陛下是遇烦心吗？”

赵徽沉默着，忽然抬眼向他，也不。

董桢等会儿，对他道：“陛下放宽心，您是福气人，一起皆会好起来。”

赵徽道：“你当年为何要为罪太子？你心中也是觉得我这个皇帝做不他。”

董桢没想赵徽此直白，将近二十年旧，赵徽一开口直接问起，可见他耿耿于怀多年。董桢在心中想，这倒确实是他性情，“臣来没此想过，陛下便是陛下。当年臣劝您为罪太子设供奉牌位，并不是为罪太子，朱雀台血案，罪太子而死，奴才知道您心中也震惊悲痛，心结难解，您这些年寝食难安，臣在眼中，心中也跟着难过，解铃还需系铃人，唯与罪太子和解，您才够真正放下这份心结啊，臣劝慰不是罪太子，而是……”他没把完，停下来静静地望着赵徽，轻声道：“只要您够好好，臣心中便一切都好。”

赵徽他良久，“你当年为何没这一番？”

董桢却是片刻消声，慢慢道：“这番，臣当年也过。”

赵徽忽没声音，底是近二十年前情，细节何他也记不清，董桢这一句出来，他下意识只认为自当年盛怒之下没听进去，默然片刻，他重新向董桢，“你这些年你在宫中过得多不意之处，没怨恨朕？”

董桢好似是听见一件难得令他也不知道何回答问题，这位聪明一世老侍中被问住，半晌很轻地笑起来，那神情好似是听见孩子问个犯傻问题，许久才轻声道：“怎么会呢？”

四个字好似是鸿毛落在心湖上，泛起涟漪同时，也抚过所创口，赵徽难得无言。

董桢低声问道：“陛下今日难过，是因为思念太后吗？”

赵徽摇头，他坐着半晌，将汪之令与帝王陵情与董桢。

董桢仔细地倾听完，却没汪之令不好之处，只沉吟道：“汪侍中不像是这般糊涂人啊，不过是一个养子……”他戛然而止。

“是啊，只不过是一个养子，值得他此不顾心血搭救，这蠢货真是老糊涂！不知道还当牢里是他亲儿子！”

董桢眼神顿时流露出异样，赵徽正着，下一刻就发现他欲言又止神情。

半个时辰后，赵徽昏暗宫殿中慢慢走出来，他笑一声，忽然，又摇头笑一声，那副神情堪称是叹为观止。太监连忙跑上来听命，赵徽一字一句道：“把大理寺卿召入宫来，寇园这案子，让他重新审，放开审。”

董桢无声无息地站在赵徽身后半步处，这原是汪之令所处位置。那太监领命后，抬头时见他明愣下。董桢背光而立，浮光与阴影交错着罩落在他周身，他注视着那呆愣太监，直对方骤然惊得回过神，低下头去对着皇帝磕个头，退出去传旨，董桢这才慢慢瞥一眼身旁皇帝，皇帝并没感受身后平静漠然视线，他还处在被彻底背叛暴怒之中，甚至开始笑起来，上去古怪极。

董桢注视着那张野兽似侧脸，脑海中响起年轻权臣清澈声音，“我不是来做交易，我并非商人，也没所求，我只是想教侍中驯服一头野兽。我与侍中一样，只希望一切都够重归平静。”董桢垂眼，慢慢地抹去右手臂上灰尘。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有一章了，绝对不会再多了！主要这个情节点挺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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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且歌太太是个攻控，我强烈推荐攻控可以去看看她的文！很nice的！！！

最后还是要说，我爱你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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